倪烟在一阵头昏欲裂中睁开眼睛
头顶是一团昏黄的光线，一晃一晃的，像极了那种七八十年代时农村的低瓦电灯泡。
“唉怎么又是个女娃”
耳边响起一道失望的叹息声，眼前，是母亲那张苍白而又愧疚的脸，还有专属婴儿的啼哭声。
倪烟看着眼前的一切，忽地眼睛有些微红。
她这是在做梦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眼前的这一幕应该发生在八三年夏天，而她的人生，也全部毁在这一年。
八三年，她十七岁，此时她还叫穆烟。
倪烟，是她离开水坝村后改的名字。
这个时候的农村，重男轻女风气最严重的时候，她的母亲，在连着生了四个女孩之后，被父亲和奶奶嫌弃，不但被骗接受怀了儿子的小三，还要忍气吞声当牛做马的伺候小三，直至死去。
而她自己，则是被迫停学，嫁给了邻村一个老光棍，此后，便过上了地狱般的生活。
所以她这是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吗？
看着眼前的一切，倪烟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还没等倪烟彻底的反应过来，一个老太婆骂骂咧咧的从外面走进来，“又是个赔钱货！马上给我扔了！这种赔钱货不配进我们穆家的大门！马上扔到后山喂狼去！”
“不许扔我妹妹！”倪烟伸手护在母亲和妹妹面前，就算是在梦中，她也要护住母亲和妹妹。
“小贱蹄子！你给我死开！”倪烟的脑袋上多了个枯燥的老手，狠狠地揪住了她的头发，力气很大，疼得倪烟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会疼呢。
看来，这不是在做梦。
她重生了，重生到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倪烟使尽全身力气挥开头上的那只老手，“奶奶，我可是您的孙女！请问您在骂我小贱蹄子的时候，您把您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了？”
没错。
眼前这个头发花白，满面红光的老太婆就是她的奶奶。
穆老太太狠狠瞪着倪烟，一双充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似是有些不理解，倪烟这个小贱蹄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要知道，以前的倪烟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吓得两句完整的话都不敢说。
偏偏，这句话还堵的穆老太太无法反驳。
倪烟是她孙女，如果倪烟是小贱蹄子的话，她不就变成老贱蹄子了吗？
“你给我让开！”穆老太太想推开倪烟，抢走床上倪翠花怀里的女婴。
“不许动我妹妹！”倪烟张开双臂，死死护在母亲身前。
前世，奶奶抢走了这个刚出生的妹妹扔到了后山，最后，妹妹被狼叼走了……
最后，也不知妹妹究竟是死是活。
倪翠花从床上爬起来，跪在穆老太太面前，哭喊着道：“妈，我求求您，不要扔掉她，就算她是个女孩子，那也是我们老穆家的血脉啊”
她已经被扔掉两个孩子了，这一个，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倪翠花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封建农村妇女，没念过书，也不认识字，以夫为天，以子为命，没能给老穆家生个金孙，一直都是她最大的遗憾。
也因为这个遗憾，导致她在穆家没有一点点的位置，她就像个老黄牛，包揽了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每天睡的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但她仍旧没有半句怨言。
闻言，穆老太太气得满脸通红，“留下？！留下这个赔钱货你拿什么养？你还嫌你生的赔钱货不够多吗？你是不是想彻底的让我们老穆家绝后？你这个毒妇！你生的是什么恶毒心思！当年我们金宝就不应该娶你过门！”
“毒妇！你给我死开！”穆老太太狠狠瞪着倪翠花。
“没听到妈的话吗？你个生不出儿子的贱人！”穆金宝一巴掌甩向倪翠花的脸。
穆金宝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他大男子主义特别重，欺软怕硬，若是在外面受了气，就回家暴打穆金宝出气，加上穆金宝一直没能生出个儿子来，打骂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哪怕是怀孕期间，也没能幸免。
偏偏，倪翠花还觉得丈夫打她是天经地义，连吭都不吭一声，更别说反抗了。
“妈，金宝，求你们了！我已经失去三个孩子了，这个您就让我养着吧，我可以少吃一点……”倪翠花从床上爬起来，朝着穆老太太磕头。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一块肉，哪怕是个女孩儿，她也不忍心扔掉。
倪烟眯了眯眼睛，急中生智，扑通一下，跪在穆老太太和穆金宝面前。
“奶奶，爸爸！妹妹不能扔！如果把妹妹扔掉的话，咱们家就再也不会有弟弟了！”
“小贱种，你乱说什么呢？”李金宝一脚踹向倪烟。
倪烟忍住疼痛，接着道：“爸！奶奶！我说的都是真的！昨天晚上我梦见菩萨了，菩萨说妹妹是咱们家的招财童女，不但能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还能给咱们家招来一个小弟弟！菩萨还给妹妹取了个名字叫来娣，来娣来娣，来的不就是小弟弟吗？你们要是把妹妹送走的话，来娣不就变成送娣了吗？”
倪烟知道现在的自己过于弱小，还不能正面对上穆金宝和穆老太太。
所以，她在等。
在等一个合适契机。
当前情况下，先保住妹妹要紧。
闻言，穆老太太眯了下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其实，这个年代的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都非常迷信，相信怪力乱神之说。
而且，事关穆家的大孙子，穆老太太也不得不谨慎点。
“是真的奶奶！”倪烟忙不迭的点头：“菩萨还说了，这个小弟弟跟李树特别有缘，还说这个小弟弟过不了几天就会降临咱们家的。”
李树？
穆老太太的神情变了变，蹲下来，紧紧抓住倪烟的肩膀，慈祥无比的道：“烟烟啊，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菩萨真的说了是个小弟弟？”
其实这时候穆老太太已经有八分相信倪烟的话了。
因为，过不了几天，大着肚子的李淑就会过来。
李树可不就等于李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