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
正是春日好时节,出游的一大早院子里就忙活起来,郑文如往常一样起了床一身短打衣服和阿苓在院子里跑了数圈才去沐浴更衣,今日雎也好像格外的注重,她的衣服皆是熏过好几日的香,只是淡淡的,不近身时根本嗅不出来,郑文抬起手臂在自己的袖口处闻了好久,香气萦绕在鼻尖,她只觉得心口都疏松不少。
穿好衣服后,雎又帮她篦头发,因为还未及笄,梳发时雎给她梳的头饰也很简单,看着清清丽丽。等出门时,她感觉身上都轻了不少,像是去了一趟东北的大澡堂子。
门前停了好几辆马车,还有很多的奴婢在身旁等候,后面的几辆车还在往上面装东西,蔡夫人站在最前方安排她们上车,郑文打量四周,卫夫人并未来,看来阿翁这次真是气极了。
和郑文同乘一辆车的是二娘子和六娘子,看来蔡夫人也知道她和七娘子之间关系不好,水火不容。一起上了马车,三个人坐在马车里,郑文坐在靠窗的位置,阿苓和雎都站在马车旁,因为今日人太多,她们没有位置坐,等下只能随着马车一起走。
今日出的城门并不是她们上次走的那个城门,这次是南门。一路上郑文看见了不少马车,都是出游的贵族们,出了城门,郑文掀开帘子打量着周围,可以看见这面也是平原地带,绿野千里,不过她看向马车的后面,不少的难民追在后面,在经过护卫的驱赶后也不离开只远远地跟着,有些是才四五岁的小孩,在她前世也不过上幼儿园的年纪,这些人都蓬头垢面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尽管走的再困难也紧紧地跟着,企图马车上的贵人们心善施舍一点吃的。
郑文看了很久才慢慢地把头缩回马车里面,沉默不言,浑身都静寂下来。
在这个时代已经待了很长时间,可郑文看见一些场面心中依旧会不舒服,这个世道带给她的隔阂随时都在,因为生长在和平的国家,和平安康的年代,她接受的教育和认知让郑文根本难以接受这个不把人当人看的做法,她所生存的环境和她自小养成的三观在遇到这样的场面时时常会发生碰撞。
不是单纯的善心发作,郑文只是有点难受,人本同族,奈何却形同异族。人命在这些贵族眼里甚至还没有一袋子粟米,一匹良马,一匹锦缎来的珍贵。
车中的二娘子和六娘子对视了一眼,不懂为什么对方突然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沣水的一个小支流旁,这里是沣水溪,是往年贵女郎君们出游的地方。郑文她们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溪水两岸都驻扎了不少的帐篷和帷幔相围,贵女郎君们跪坐在毛毯上嬉笑玩耍。
当真是一派“朱帷连网,曜野映云。男女姣服,骆驿缤纷”之景。
家中的奴仆开始从马车上把要用的东西都搬下来,府中的护卫们用暗色的帷幔圈主一块地围了起来,遮住外界的目光。有不少平民农女在这里出游修禊事,希望通过洗浴来消除下一年的灾祸。
在二娘子和六娘子下了车后,郑文面无表情地让车下跪着的奴仆让开,拎着裙摆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沉默地向外走去。雎和阿苓以为三位娘子在车上吵架了,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后面的田几也连忙跟了上去,郑勷怕郑文遇到危险,特意多派了些护卫出来。
二娘子和六娘子和府上的其他贵女汇合,她们看见一个人离去的郑文,有些疑惑:“你们又吵起来了?”
这是四娘子在问。
二娘子和六娘子只疑惑地摇摇头,今天出门之前,她们母亲怕她们与三娘子发生矛盾还特意嘱托了几句,于是一路上她们不管看见三娘子做什么都尽量一言不发装作未看见,怎么可能惹对方生气。
一旁的七娘子却是看着离去的郑文背影,曲裙地裙摆晃动间像盛开的繁花,对方身上那身亮朱色的衣服她之前也想要,和阿翁说过对方却没回应,原来是留给郑文了。
她攥紧了手,说道:“我看人家是人家看不上我们,不想和我们一起玩,不过少了郑文那尊瘟神,我们自己玩也更高兴。”说完拉着四娘子的手就往不远处刚搭建好的帐篷走去。
蔡夫人跪坐在帐篷中,看见她们之后赶紧招呼着人过去,一旁随侍的奴婢赶紧把食物摆了上来,还有热乎的浆酪。
不过等看见郑文不在后,蔡夫人询问:“月奴,三娘子呢?”
四娘子跪坐在席上,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端起案上的梅浆,抿了一口才道:“我看她领着奴仆往另一边走去了。”看见蔡夫人微微蹙眉有些担忧才安慰道:“阿母,你不要太担心,我看见三妹身后跟着不少人,而且叔父还特意安排了几名护卫保护三妹的安全,三妹的傅母也跟着,不会让三妹涉险的。”
蔡夫人眉头平缓下来,可坐了一会儿想想还是不放心,就差使手下的仆从去问问三娘子的行踪。这次是她第一次安排上巳出行事宜,小叔相信她能照顾好府上众人把这次出游的安排交到她的手上,如果三娘子在她手下出了事,她也是难逃其咎,还辜负了小叔的信任。
而郑文则带着雎她们走到了最外围,这里马车络绎不绝,还有很多贵人从外面乘车进来,护卫把这边都围上了栅栏和幕布,很多仆人都在这边忙碌卸载东西,看见盛装的郑文连忙躲避生怕唐突了对方。
帷幕最外面可以看见十几个难民,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这边,瘦骨嶙峋下只一双眼睛格外地令人心惊。
郑文站在帷幕里面看了好久,久到身边跟着的雎都有点不安地看着她唤了一声女公子。
郑文这才回神,低头在雎耳边说了一句话。
对方有些惊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