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在妖王暗蓟面门前的那一根巨木荆棘却倏然凝滞,被血雾锁链紧缚着,一寸寸地勒断。
直至勒断到荆棘的中心,“啪”的一声,血色锁链穿过了无念的心门。
支离破碎的妖武殿随之震动了一下,所有?棘刺长藤一息间化成了片片白梨,静无声息地消散在半空中。
血从胸口溢出,温热一片,无念转目看着不远处那颗已然窥不见鱼影的水珠……脸上流淌下来的眼泪那样热,几乎烫伤了他,以至钻心刺骨地疼。
那尾贪吃的鱼儿一定?没有闻出来:四哥的眼泪也是所有?梨木中最香的。
一大口血随之喷出,淡绿长衣不见原色。
他的身体倾斜着,向殿中央所浮的那颗水珠缠了过去,元力一瞬间从丹田内瀑溢而出,分毫不留余地,顷刻间真身现形,无念闭上眼,化身成了一棵巨大的梨木,将那颗内里?包裹着沸水、已然渐渐冷却的水珠紧紧包裹在枝桠中。
一层一层,一寸一寸,直至破开妖武殿上空,在整个妖宫一角撑起一片梨荫。
而后叶落,枝停,植根于砖裂地下的根系亦渐蜷、渐止……渐成死木。
竟宁愿化回?真身和一条鱼同死?
无摧、无灾立身在倾颓倒落中的妖武殿一角,看向正中那棵巨木梨树,不由拧眉。
妖宫中再不见一朵梨花,残英亦碎。
妖王暗蓟睨看了一眼面前之木,而后道:“将妖宫中所有?枯梨悉数拔了焚毁。”
无灾、无摧一震,转目回视向那仍然高坐于原处的妖。
“也包括这一棵吗?”无摧手指无念化成的梨株死木,愣声问道。
妖王暗蓟语声淡冷而悠沉:“垂死之妖倾尽妖元所化原形,妖元已枯灵识已死,留它何用。”
无摧应声,妖武殿内一片窒息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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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由轻乌扶着慢慢坐起,小脚垂在了寝殿锦木床榻边。
不过几个时辰,她身上的伤皆已好全,体内催融吸收了一颗千年妖丹,元力应是大增,然小脸上却仍是一片冷白。
玄蛟、影虺仍旧守在她殿内左右,轻乌低头退了下去。
下瞬有感?强大的妖力威压,榻上的小女娃儿反应很大地抬起了头。
看见那身着血龙鳞轻甲的高大身影一步步走入了雪忧宫内殿。
无忧看着他,惊惧的,惶然的,瑟缩的:“父、父王你……杀了老四……”
下瞬瞠大的眼中,眼眶慢慢泛红:还杀了蠢鱼……
无忧坐在榻沿,两只小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裙摆一角。
妖王暗蓟没有理?会她所言,血色双眸沉冷幽寒,径直走到了无忧面前。
榻上的小女娃儿察觉他伸手,抖了一下,想缩起身来,未敢。
妖王暗蓟运起妖力察看了她体内境况。
——妖元内丹已融,余毒不存。
妖王暗蓟再看她一眼,转身即走出内殿。
“……父王也会杀无忧吗?”
暗红色的高大身影本不欲停下,但脚步一沉,还是停下。
妖王冷冷道:“不会。”
“这样、也不会吗?”小手抖了一下后,无忧咬着牙抓起锦榻上的石枕就向那道背影砸了过去。
妖王暗蓟周身气息一冷。
石枕撞在妖力护壁上,滚落在地。
“这样也不会吗?”眼眶通红,无忧扁着嘴巴又拔下了手腕上的白焰炙魂圈,狠狠向妖王背影掷了过去,用了全力。
殿内的妖力威压一沉,妖气之息一瞬间更冷,白焰炙魂圈仍然撞在了妖力护壁上,只不过竟撞入护壁三?分,才滚落于地。
如果妖王方才没有增强护壁,便会被白焰炙魂圈所伤。
妖王暗蓟目色冷凝,转向无忧回了头。
无忧看到他眼中冷意,惧意一瞬间漫过心尖,蜷起腿脚往榻上瑟缩了一下。
妖王暗蓟看到她的反应,目中更见冷色。
“不会。”又言一遍,血色身影伴随沉冽森寒的威压大步而出。
直到殿内强大森冷的妖息散尽,无忧心头的惧意才散开,身体随即一软,瘫靠在了榻沿边。
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滚出眼眶,无忧揣着眼睛死死咬住嘴巴,坐在寝殿地上,狠狠哭了起来:“呜——蠢鱼……蠢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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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时辰后,残落倾颓的妖武殿中,无忧看着正被无摧大力从地缝中拔出根茎的巨木梨树,一把抓住了手腕上的白焰炙魂圈。
无摧回头来看见,熊毛一炸:“你要干什么?!这可是父王下令……”
“本公主要你滚!”
无摧咬牙哼声,想到无灾、艳蛇姬此前的下场,骂骂咧咧地出了妖武殿而去。
无忧站在十数人高的枯木梨株下,运起蛟目,看见了梨木正中被万千枯枝所包裹的那颗透明水珠。水珠里清波微漾,应当就是烧融了蠢鱼的那泊乌梅水。
大眼再度一红,无忧伸手去摸面前巨大的枯木梨树:“蠢鱼……老四……”她小声抽泣着张开了另一只手,露出了掌心里?躺着的,一片鳞纹艳丽如火焰的鱼鳞。
“蛇焰我也听说过的哇,好像真的很毒……”被妖王暗蓟从无忧怀里?拔出时,横公鱼扭动着鱼身拔了自己身上一片鱼鳞下来,塞到了无忧手心里?:“鱼兄他妹,这一片鱼鳞给你治病哦。”
她费力地抓住蠢鱼的鳍,不肯让父王带走它,却终被父王从手中带走了蠢鱼。
“鱼兄他妹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容易被弄死的哇……”那条花里胡哨的大花鲤鱼兀自摆动着自己蒲扇一样的大尾巴,又偷偷压低了声音对她说:“但是如果真的不小心被弄死了的话?,我的鱼汤……不是,煮鱼水是可以救命的……记得不要浪费哇。”
无忧眼眶通红,下瞬咬着牙用小手捶了捶面前的枯木梨树:“老四你……松开蠢鱼……它不想自己被浪费啊。”
已然枯槁的梨株死木没有?生息,亦不会有?回?应。
无忧只得揣着眼泪,用妖刃一层层地破开了包裹那颗水珠的枯木梨枝。
终于真切地得见了那枚偌大的、好似内里?什么也无的清透水珠。
无忧运起妖力握紧手中那片鱼鳞,伸去巨木之中用力划开了包裹清水的那层水泡。
无温的清水随即洒落下来,顺着包裹它的枯木梨枝往下流淌,慢慢浸润着树身,流向其根茎。
无忧收回妖力退后两步,看见原本枯槁的巨大梨木慢慢抖簌起枝桠,叶荫翻绿,根茎回缩。
片刻之后,无念躺在残破塌倒的妖武殿大殿上,慢慢睁开了眼。
……
妖溯穴前。
无念握着手里?那片过分艳丽的鱼鳞,眼中满是血丝。
无忧伸手把他往前推了两步,看着他说:“只有这里?有?可能躲开父王和妖将逃出妖宫,你要是能逃出去,以后也不要回?来了。”
无忧又从乾坤饰中唤出两截枯梨和一缕白发。“这些也还给你。”
无念从无忧手中接过了那两截枯木梨枝和白发,轻不可闻地惨笑了一声:“怎可能不回??”
他回?望无忧一眼,眼底像覆了一层冰,又像燃了一丛火。
此冰可冻结荒原,此火能燃尽林野。
他转身决绝无回?地跳进了妖溯穴中那堆翻滚着往外?流出的血腐妖尸中。
无忧听见他最后说:“我定?回?。”
看着他的身影淹没在妖尸中慢慢流远,无忧守在妖溯穴前直到感受不到一点梨木妖息才小心翼翼地退离了妖溯穴。
哥,你在哪里?
她一边揣着眼泪哭一边往回?走:不管怎么样,无忧一定?要救你。
玄蛟、影虺随后出现在了妖溯穴前。
“可要回?禀陛下?”
玄蛟摸着脸上的血影鞭痕,面无表情地摇头:“陛下不是交待除九公主遇险之外?,不论她做什么都任由她么?”
影虺低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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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有讯,罗浮山孤尘仙君已入妖道,叛出罗浮山,从今往后与罗浮山再无瓜葛!
蓬莱、太白、云鹤、天目四仙山听闻无不惊震。
孤尘仙君原就煞名在外,不为仙门中人所喜。只因其师凌尘子庇护,背靠五大仙山之首的罗浮山,方能立于仙界百年。
如今失去罗浮山庇护,便再无仙山会接纳,自此可以说已不算仙门中人。
……
大雨如注。
白衣仙人手执一柄漆黑如墨的仙剑,满身是血地一步步走下了罗浮山升仙阶。
仙阶之顶,凌尘子和罗浮山山主玄灵真君、守山长老玄清真君、陆季疵、君怀远皆默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背影步步离远……
嘴角滴落的血顺着下颚流入了颈中。
他垂目看着脚下的仙阶一步步退去,白衣下摆上的血在仙阶上逶迤出一道血痕,又很快被雨水冲刷洗净。
冷白无色的脸上,唯有眸光幽亮如炽。
他低声道:“裴焱,我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它是宠物;他是心上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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