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除夕,岁末的最后一天。这是一个除旧布新,阖家团圆,祭祀祖先的日子。
辛越比往常早起了一柱香的功夫,一动不动的盯着燃烧了一晚上的蜡烛。烛焰跳动,她双眼一眨不眨,直到有眼泪流出,她才恍然回神开始穿戴衣服。
穿戴好后正好徐士景也起了,辛越打了水去伺候他洗漱。
徐士景拘了一抔水洗了洗脸,从辛越手上接过帕子把脸上的水珠擦拭干净,擦着擦着他稍稍停了下来,盯着辛越上下看了一遍,“你今日倒是难得穿了旁的衣服。”
候府里有专门为丫鬟做的服饰,简简单单的桃红色,谈不上好看就是图一个喜庆和整齐。各屋的粗使丫鬟和小丫鬟们只能穿这桃红色的简服。只有每个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们才能穿自己的服饰,这在候府里一向被大家看做是一种体面。
往日里辛越穿的一贯是候府的桃红色简服,为此还曾被碧文揶揄过。不过她今日穿的是一袭水蓝色的窄袖,搭配着同色的半身襦裙。
这样的蓝色倒把她无端衬得温柔了许多,就是看着太素静了。徐士景把帕子搭在铜盆上,说道:“我那些铺子里有两家成衣店,你找时间去做几套常服。”
“谢过世子好意,”辛越微微屈膝行礼,“不过,候府里的简服就够穿了。”
徐士景觉得今天的辛越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不过,她居然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就很让人恼火,每次给澜姐儿带的礼物或送的玩意儿,澜姐儿哪次不是乐成一朵花似的。
“你穿那衣服太丑了,辣我眼睛!”徐士景狠狠甩了这么一句话就往外走。
辛越:“……”
之前穿的时候也不见你说过呀。
因着今日一大早便要去祠堂祭祖,所以徐士景并未打拳,直接去了老夫人屋里用了早饭然后去祠堂。到祠堂的时候,一干供品已经整整齐齐的备好了,鱼肉碗菜盛在高碗里,寓钟鸣鼎食之意。侯爷和徐士景手持高香进入祠堂,一并祭祀的还有几房赶过来的远亲南丁。
而祠堂外,老夫人和夫人领着一干女眷在候着。可怜澜姐儿还困觉,却要还要守规矩的站着。澜姐儿年纪小,老夫人特意嘱咐她在边上站着,让一旁的丫鬟们好生照看。
祭祀进行到一半,澜姐儿便有点站不住了。不止是身体止不住的发软,就连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紫竹只能用手托着澜姐儿站好。
辛越看澜姐儿那糟糕的脸色有点担心,让碧文去端杯糖水过来,她则抓起澜姐儿的小手探起了脉象。
“澜姐儿今早可曾用过饭?”辛越皱着眉问。
“用的少,几乎是没用两口。”紫竹有点慌,澜姐儿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是不得了。
“怎么不劝她多用几口?这么早起在这站着还不用饭,澜姐儿的身子肯定受不住呀!”
紫竹也很无奈,沮丧的说:“就是因为起得早,澜姐儿便没胃口。”
碧文端着茶水回来了,辛越小口小口的喂着澜姐儿喝水,“再去取点心过来。”澜姐儿既喝得下水,那势必要再用点东西来填报肚子。
喝了一大碗茶,用了半个桃酥后,澜姐儿才慢慢恢复了精神。
“为什么要祭祖呀,这么累人。”澜姐儿嘟着小嘴偷偷跟辛越咬耳朵。
辛越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答:“其实,我小时候也跟你一样的想法。”
“真的?你也不喜欢。”澜姐儿睁大了眼睛,若是她如此同娘亲说,娘亲又会好好的教育自己一番。
辛越点点头,接着说道:“后来再大一点,就明白原来祭祖就是让祖先们回来看看,同时也是报答和祈求祖先们在天之灵的保护和庇佑。”这话说完,还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再后来呢,才知道原来连祭祖都可以成为一种奢侈。”说道最后,她声音越来越小,就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三年前的今天是韩家灭门的日子。那日,府里同往常一样举办完祭祖仪式,家中长辈们在前厅宴请远房亲朋。她是陪完了午饭应邀出门的,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书棋。衍哥哥说他过两日可能要去江南赴京赶考了,想在离开前见自己一面,母亲也同意了。两人泛舟游湖了一下午,夕阳西下的时候,她说自己该回家。游船靠岸的时候,有个小厮急急来报,说家里走水了,无一人生还……
澜姐儿懵懵懂懂的,只感觉到辛越的情绪很低落,她牵上辛越的手晃了晃说道:“不奢侈,以后你跟着我祭祖,我的祖宗也会保护你的!”
辛越把澜姐儿的小手包住,笑着对她点点头,“好!”
祭祖完,徐士景去了前厅宴客,平安跟在他身后为他挡酒。饶是如此,还是躲不过被敬了一两杯。
不耐烦宴席上的觥筹交错,徐士景让平安应付着宴席上的客人,自己去了祠堂想躲几分清净。宾客们都在前厅,丫鬟和婆子们打扫完祠堂也都离开了,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地方却意外见到了一个水蓝色的身影进了祠堂的左面。
祠堂的左面是一个小佛堂,平日里每逢初一或十五,老夫人和夫人都常去礼佛。老夫人还在佛堂里供奉了几盏长明灯。
徐士景默不作声的倚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许是因为饮了酒懒得动弹,又或者是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