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她进宫去,和蔼可亲的老贵太妃就喜欢摸着她的头发,将自己攒的适合小姑娘穿用的衣裳首饰一气儿给她用上。温含章担心她在宫中没有银钱打点,她反而担心她是不是在府中缺钱了才会想到这些,每次出宫,她的荷包必定装得满满的都是银票。
温含章总觉得拿一个孤寡老人的养老钱心不安,可她爹却叫她不要跟贵太妃推辞,当时永平侯说的一句话叫温含章特别心酸,他摸着温含章头上的软包包,道:“老贵太妃一辈子没有子女缘分,她给你银钱,心里欢喜着呢。”
想起老贵太妃,温含章也没了跟温子明打闹的心思。又快到端午宫宴了,到时候进宫不知道能在千禧宫呆多少时辰。老皇帝变态就变态在这点上,每次都掐着时间过来赶她出宫。
温含章又想着,下一次朝贺她就嫁到宁远侯府去了,钟涵现下才正七品,他跟家里人关系不好,钟家那位老太太不一定会愿意带她进宫,而要等钟涵混到能够名正言顺让她进宫蹭宴的品级,老贵太妃不知要埋到土里多久了。
因为想着宫中的贵太妃,从荣华院回到芳华院,温含章的心情都不太爽快。温子明却是亲自过来了。
温含章把眼一瞪:“现下不是你念书的时辰么?李先生找不到你要骂人了!”
温子明笑:“我跟李先生对对子,李先生输了,叫我今日轻松半个时辰。大姐姐你就别担心了。”说着,他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个卷轴,眼睛里满怀期望道,“大姐姐,你赶紧打开看看是什么!”
温含章打量着手上温子明递给她的东西,以玉石为轴,装裱瞧着十分精美,触之手感细腻温润,她狐疑道:“不年不节的,你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温子明也不说话,只用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在她和她手上的卷轴溜来溜去,又软萌又可爱。温含章被他看得十分无奈,只好依着他打开了。
卷轴缓缓打开,竟有一米多长。只看一眼,温含章突然愣住了。
其上用精细的笔画勾勒出一个佳人,穿戴跟那日她见钟涵时别无二致,姿态端庄,面容娟秀,发饰精美,背景中仅有几盆十八学士作为点缀。那日她刚从外面回来,没来得及换回常服,身上穿着一件藕色并蒂莲对襟和同色的花蝶蜀锦百褶裙,画师刻画入微,竟连衣裳的细节都画得惟妙惟肖。
温子明看到卷轴里的东西,终于心满意足了。他赞道:“钟涵哥不亏香嘉才子之名,这幅画行笔轻细柔媚,构图别致精巧,用色艳而不俗,非他人所能相比,将大姐姐画得比真人还要美几分!我之前也想送大姐姐一幅亲手所作的字画,可惜总是找不好角度,画不好层次。大姐姐你知道吗,外面钟涵哥的画已经炒到了千金一幅,你手上的卷轴,贵值千金啊!”
又感叹:“旁人都说钟涵哥过目不忘,我今日才相信。大姐姐头上的这支拉丝蜻蜓珍珠步摇是我去年画了图,叫外面的金店打出来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大姐姐你嫌累赘,总共也没戴过几次,钟涵哥应该也只见过寥寥数次吧,居然画得丝毫不差。”
“一次。”温含章纠正道,“他就只见过一次。”
温子明道:“妙手画师的名号真是名不虚传,钟涵哥简直神乎其技,让人叹为观止!要这幅画是送给我的就好了,大姐姐你一向就不爱画,送给你真是暴殄天物!”说着竟然愤愤看了她一眼,温含章觉得,如果她不是他的亲姐,这小子肯定要更狠地说一句焚琴煮鹤,牛嚼牡丹。
温含章手指头又开始觉得痒痒了,她知道温子明对好画一向颇有些痴性。可他刚才说的这些,已经不止踩了她一次了!什么比真人还要美几分,什么送给她就是暴殄天物的,她有这么差劲吗?温含章微眯着眼睛,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娘没将弟弟生成妹妹,不然二弟如此国色天香,钟子嘉想必不会吝啬再送一幅画来。”
温子明一眼瞪过来,居然道:“大姐姐还当我是垂髫小儿,被你逗上几句就发脾气。姑娘家就是如此锱铢必较,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
“……”怎么办,真的好想一手把他脸上的大男子主义捏起来扔掉!
钟涵在翰林院被派的是给前朝修史的活儿,之前钟涵对这份工作还算兢兢业业,但现下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今科状元唐鹤龄的桌子刚好正对着他,唐鹤龄就见着这位人见人爱的探花郎,提着笔就这么陷入思考中。他好奇问道:“玄朝末帝的这本起居注有何问题,竟让子嘉如此举棋不定?”
钟涵回过神来,打了个哈哈:“圣人说每日三省吾身,我不过是见贤思齐,见不贤而自省罢了。”
唐鹤龄:“……”当我傻的吗?
钟涵确实在想一个问题。他前夜在床上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夜不能眠。披着衣裳起来,看到轩窗外的一轮冷月,突然又想起之前的那个梦,一时心痒难耐,挥手而就。看着画中佳人,窥着壶中漏刻,也不想着睡觉了,连夜装裱,早上出门前就将之送到伯府上托付给未来小舅子。
钟涵摸着下巴一脸思考:也不知道温姑娘喜不喜欢他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