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着阴沉的灰。
程楚呆呆地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细细的雨幕。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外头传来宋嫂的声音:“太太,周律师来了。”
听到声音,程楚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低眸掩下泛着血丝的眼,疲惫地抬手整了整泛着褶皱的衣服,才低声说:“请他进来吧。”
周律师在宋嫂的示意下进了屋子,他提着公文包,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几分精英气质。
“顾太太,你好。”
屋里散着股好闻的香薰味儿,是种清冷中带着微微苦的香味。
憔悴似乎并没有折损程楚的美,她那泛着微微血丝的桃花眼,苍白的面颊,乃至额间缀着的几缕碎发,反而将她本来有些明艳逼人的长相,带上了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这是周重第一次见到这位顾太太,可只一眼,他就突然就有些理解了那位顾先生对她偏执又痴狂的心思。
“节哀顺变,顾太太。”周重抿了抿唇,低声说。
程楚压下心中那股强烈的酸楚,轻声说:“谢谢你,周律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继续说:“不知道您今天来有什么事呢?”
一连几夜的不眠不休,将程楚本就几近崩溃的神经推向了悬崖边缘,此刻她只想睡一觉,哪怕是浅浅的几个小时也好。
可直到程楚躺在软乎乎的床上时,纷飞的思绪却宛如窗外愈下愈大的雨,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她的心。
视线逐渐模糊之际,她想到周律师说的话:“顾先生在生前曾立下遗嘱,若他意外身亡,所有资产将会归入您的名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程楚眼底的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心中紧绷的弦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她呜咽了几声,终于无法抑制般地嚎啕大哭。
窗外的暴雨将窗户吹打地啪啪作响。
程楚紧闭着眼,泪水却还是不断从眼角渗出,流入光滑的真丝枕套。
恍惚的思绪里,她突然想到了那场车祸。
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天。
那个雨夜,街上幽冷凄清,微弱的路灯只堪堪将街边照亮。
他们二人坐在车里,客气又疏离地坐在两端,中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
突然刺眼的一束灯闪过,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顾渺死死地按在怀里。
他力气大的吓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劲儿,不顾一切地将她护在身下。
程楚只觉得肩膀被箍得生疼,双脚不知被什么压着,钻心般的感觉。
车灯将整个路面照亮,她忍着疼抬眼,就望见顾渺那双幽黑深邃的眼。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滑落,平日里那张冷峻苍白的脸上此刻已布满了血迹。可他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般的,一眨不眨地望向她,似乎要将她刻尽灵魂里。
“别怕,楚楚。”
在那炽热的仿佛能将人融化的怀抱里,程楚清晰地听见他沙哑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楚楚。
可也是最后一次。
顾渺额间的血滴落在她脸上,带着滚烫的热意。
记忆的最后,他的声音沙哑又破碎,好似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对她说:”我爱你。“
宛若决绝。
程楚本以为他们二人不过是名存实亡的商业联姻,在父亲的威逼利诱下,两人不过见了几次就领了证。
结婚之后,他们虽住在一个房子里,可平时见面却也只是像见了邻居一般点点头。
程楚没想到,危险来临时,顾渺会那样坚决果断地护住自己,甚至将生命都置之度外。
他说爱她?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们结婚两个月,认识时间满打满算不过短短三个月。
第一次见面时,她直截了当的对顾渺说:“顾先生,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床头的小夜灯亮着,散发出暖黄色莹润光亮。
程楚起了身,顺着灯光找到拖鞋,匆匆穿上后,便出了房门。
走廊里的窗户留着条小缝,吹进一些微凉的风。
程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走向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那是顾渺的房间。
恍惚了几天的头脑仿佛被冷风吹醒,她心脏急速地狂跳着,血液仿佛在身体里疯狂流动着。
一步步走进那扇紧紧关闭着的门,她微微使力,拧开房门。
屋里是以灰白为基调的装修,冷淡,禁欲,就像顾渺给人的感觉一样。
办公桌上整齐地摆着几份文件,一个深棕色的相框,里头裱着张美丽的风景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程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冲动的来到他的房间,或许是因为心中那股又愧又悔的情绪,让她想要了解一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她对他一无所知。
程楚伸手打开书桌下的抽屉,只发现了满满的工作文件,她又转身翻了翻书架里镶着的小抽屉,终于发现了一本相册。
这本相册似乎有些旧了,深黑色的封皮都有些褪色,可主人明显是十分珍视它的,连坚固的四角上都贴了保护的牛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