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顾渺连身上的围裙也来不及摘,直接拉开厨房的后门,奔进茫茫夜色中。
夜晚的风浮动着,吹乱了顾渺的额发,他只觉得一颗心飘到了天上,踩在轻飘飘的云里。
他跑的飞快,一来一回,几分钟足矣。
回来时,甚至连收银小伙都没注意他出去了一趟。
锅里的粉煮的正是时候,顾渺将刚煎好的鸡蛋铺在粉上,按了按铃。
“诶,店里有蛋?你刚刚煎的?”小伙凑在小窗子前,疑惑道。
顾渺抿了抿唇,点头。
店里飘着浓郁的米粉香味。
“谢谢。”程楚从桌旁取出筷子,才低头看到碗里摆了个煎蛋,有些疑惑地问:“诶,不是说没有吗?”
小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后厨突然又有了,就现煎了个。”
一般粉店里的煎蛋都是事先煎好放在那,谁点了就取一个。
程楚拌了拌碗里的粉,笑着说:“那真是谢谢厨师了。”
店里空旷寂静,顾渺站在小窗后,清楚地听到她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手指微微一颤。
四周弥漫的白色雾气,一瞬间变成了一根根温暖的羽毛,一下又一下拂着他的脸颊。
那股带着温度的痒意好像传进了心底,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店里只有程楚一位客人,顾渺就这样默默地站着,直到她付完钱,背上书包走出店外,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
海市昼夜温差大,直到夜晚,这座城市才带上了冬天的寒冷。
一片漆黑里,顾渺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回荡着女孩的笑颜。
寒风顺着窗缝,微微钻进房间里,本就狭小的房间瞬间布满寒意。
可顾渺却觉得心中像燃起了火,烧得他四肢百骸都滚烫着。
暗恋程楚的一年两个月零三天,他终于堂堂正正地再一次和她说上了一句话,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
第一次见程楚,是在高一迎新晚会上,女孩坐在高高的三角钢琴后,微微低着头,悦耳的琴音顺着指尖缓缓流出。
她像是生来就带着光芒,只要静静地坐着,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眼光。
顾渺站在人群中望着,只觉得她像是夜晚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注定不会有什么交集。
但却还是忍不住关注她的消息。他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她是音乐特招生,可成绩也十分优异,刚入校不到一个月,就有许多男生向她表白。
顾渺时常在走廊上看见她的身影,女孩的身边总是众星拱月般的围着一群人。他隐在暗处,甚至不敢开口和她说上一句话。
因为他是个结巴。
他并不是天生的结巴,初中前,虽然沉默寡言,但还是能顺畅的和人交流。
可就在一个平常的傍晚,楼道里飘着阵阵饭菜香,放学回家的顾渺站在家门前,却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打开门,只看到父母倒在一片血泊中,早已失去了呼吸。
才上初中的他被吓得手脚颤抖,脑袋空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直到路过的邻居发现不对,才报了警。
警察很快抓住了犯罪的人,是一群入室抢劫的团伙,刚好撞上了顾渺父母,一番搏斗之中失手杀了人。
亲眼看到父母惨状的顾渺产生了心里阴影,一连半个月都没说一句话。
直到并不亲厚的舅舅将他接到家里,他才沙哑着嗓开口说话。
可说出来的句子却是断断续续的。
顾渺知道自己的心理阴影造成了说话障碍。他逃避般的把自己牢牢地缩在壳里,避免着和所有人说话。
本来稳居全校第一的他,成绩一落千丈,虽然最后还是勉强考上了海市一中,但却没能上重点班。
到了新学校,第一次自我介绍时,他一下暴露了自己结巴的毛病。
一片哄笑声中,顾渺只感到深深的绝望。
新班级的同学因为结巴而孤立他,时不时在背地里学着他讲话的模样,作为笑料。
小组合作时,那些人听着他讲话,总是不耐烦地皱眉催促,有时候干脆让他噤声,免得浪费时间。
在粉店打工的他被派到后厨,只因为那儿只用干活,不必他说话,浪费时间。
顾渺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悬崖底,孤魂野鬼一般游荡着。
他渴望又艳羡地遥望着那束闪闪发亮的光。
从未想到,有一天那束光会冲破层层叠叠的乌云,照进他那幽深空寂的崖底。
顾渺望着天空的皎亮的明月,只觉得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