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和恺撒仿佛看智障一样看着他。
源稚生和樱有些怀疑的皱眉。他们怀疑这个表现人畜无害的家伙,肯定是背地里偷偷调查过日本分部的情报。
只有路明非对这个神棍深信不疑。毕竟他回来日本貌似也是这个家伙算计的结果?
“恭喜各位,辉夜姬刚刚发来消息,一分钟前,东京警视厅公布了对于本部三位专员的通缉令。”樱说,“好在照片比较模糊,应该影响不大。”
“等等!为什么是三个?你们还有这货的通缉令呢?”路明非指着江浩。
“没看见我戴着面具吗?”江浩敲了敲脸上的化装舞会面具。
这下这群人有点相信这个神棍拿着剧本了。
“被通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日本分部一半以上的人都被通缉过。”源稚生淡淡的说,就像是在安慰他们。
“可是……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路明非弱弱的说。
“安啦,你们要去的地方可是黑道总部,身上不挂几条人命那也太瞧不起人家了吧?”江浩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什么人命!我们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路明非大惊。
“不不不,从你上了这辆车开始,你就已经是黑道组织的一员了。”江浩摇着手指。
“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路明非说。
“我想是来不及了,车门已经焊死了。”楚子航难得的幽默了一回。
次日,阴雨,蛇歧八家本殿,神鬼绘卷前垂下了白色的投影幕布。家族的全体精英屏息静气神色严峻,观赏大幕上的《街霸iv》的对战。
大幕前摆着八张小桌,桌上供奉着不同的长刀,刀柄上用黄金描绘着八种不同的家纹,分别是橘家的十六瓣菊、源家的龙胆、上杉家的竹与雀、犬山家的赤鬼、风魔家的蜘蛛、龙马家的马头、樱井家的凤凰和宫本家的夜叉。
八姓家主都会出席这次家族聚会,此刻唯有源家的小桌前还空着。
这位源家家主昨夜宿醉,现在估计正在赶来的路上。
诸位家主都保持着肃静,毕竟这是家族的神社,神社中游荡着祖先的魂灵,任何大唿小叫都是对祖先的不敬。
唯有绘梨衣猛按手柄,在《街霸iv》中战意飙升……春丽跃起空中用中腿点隆的头,隆翻滚躲避之后推出了消耗气槽的大气功波,春丽再度跃起,轻踩之后落地重腿……绘梨衣可是蛇歧八家公认街霸达人(其他人估计也没那么闲),她操纵的春丽动作精准,攻守一体;但隆的使用者同样是高手级别,尤其是对升龙拳的时机判断极准春丽在空中技上有优势一总要跳来跳去,而升龙拳则是几乎一切空中技的克星,每一次隆喊着“嚎由根”跃起便,砍去春丽一大截血槽。
用“肆无忌惮”来形容她的举动并不很合适,更合适的词是“旁若无人”。似乎在她看来既然要等就抓紧时间玩两把,至于场合至于祖先完全都不是问题。可可爱爱的绘梨衣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绘梨衣!绘梨衣!”政宗先生跟她隔得很远。不便起身阻止,只能低喝。但他的声音淹没在拳脚的风声中,绘梨衣的全副心思都在游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哪有空理孤寡老人唠叨。
场面有点尴尬,这是黑道宗家的重要集会,三大姓五小姓的家主到齐,又是在供奉祖先灵位的神社中举行,气氛极其凝重庄严,每个人都竭力表现出合乎这个场合的仪式感,屈膝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双手按着膝盖,腰挺得笔直。
这时无论是谁都不便起身随意走动,政宗先生也不便在这种场合高声地教育孩子,毕竟对方也是一家之主。
“少主已经完成了巡视,正在换衣服,片刻就到。”乌鸦和夜叉鞠躬之后小步疾奔回自己的位置,奔跑的时候他们拉紧自己的和服袖子以免带起风来。在场的没有人把目光投向他们,所有人都笔直地看向前方,就像战国时代大名召集武士们商议出征之事,武士们心意己决,只等待着命令下达就拔刀上马。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这次家族集会的目的,足足有几十年家族没有举办过这样隆重的集会了,在场的许多人平时都分散在外地,为家族驻守不同城市的地盘。即便是每年新年的庆典,到场人数也不过是这次集会的一半。这种规模的集会传出去会令整个黑道不安,这可能意味着蛇岐八家要重新规划日本黑道的格局,或是把某个帮会彻底抹掉。
源稚生把手柄塞回绘梨衣手里:“胜了一局就别老想着了,开完会再玩。”
他从侧门入场,入场后悄悄地跪坐在上杉家主背后。最后一刻绘梨衣败局已定的时候源稚生一把接过手柄,利用版边弹跳延缓落地时间,而后狂风骤雨般反击。他只用了五秒钟,五秒钟里把本来已经在对方怀中的胜利女神强行拉回了自己这边,妥妥的护妹狂魔,没得洗。
他跟上杉家主说话的语气也很温和,甚至戴着一丝自责和宠溺。
“我有空会陪你玩的。”源稚生又说。
绘梨衣乖巧地点点头,收起了手柄,在源稚生面前她显得格外乖巧。本殿中尴尬的场面终于结束了,源稚生起身鞠躬,和服和礼节都一丝不苟:“抱歉来晚了,已经检查了神社前后,确认了安全事宜。”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橘政宗率先鼓掌,跟着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不愧是少主啊。”乌鸦赞叹。
“不愧是少主啊,”夜叉也低声说,“政宗先生到场都没有这么多的掌声,不愧是天照命啊。”
“不,我是说酒量那么好,连醒酒都这么快,撒起谎来居然还这么淡定自若。听樱说昨天晚上少主喝醉了,差点还被本部的那几个小子拐去当牛郎。”
“我擦?这么刺激!真后悔我怎么不在场。”夜叉一脸遗憾。
“来了就好,快坐下吧,这种大风大雨的天还要你亲自检查安全事宜,真辛苦你了。”政宗先生说。
源稚生在源家的小桌边坐下,本殿中忽然静到了极致,雨声越发清晰起来,丝丝入耳。
所有人都看向政宗先生,政宗先生整了整自己的和服,站起身来,退后几步,深鞠躬。这个举动令所有人都意外,家族中有地位的老人立刻俯拜下去后辈们也跟着效仿。
蛇岐八家奉行着非常古老的家族制度,大家长地位之尊崇,平时这后辈们连拜见政宗先生的机会都没有,如蒙“召见”莫不心存感激,有些平时嚣张跋扈的组长在走进政宗先生办公室的瞬间就变得温驯如绵羊,政宗先生若不责问而是和颜悦色的鼓励几句,他们就会觉得莫大的光荣。
而现在政宗先生居然向他们行大礼,这个礼不是他们能受得起的。
有些人则意识到今天的议题可能比重新规划黑道格局还惊人。战国时期的武道家说言谈之术就像拉弓射箭,往后引弓引得越多,发出的箭矢就越凶猛,步如正题之前越是谦逊委婉,正题也就越叫人心惊胆战。
“我担当大家长已经有十年了。十年中有幸认识诸位,有幸被诸位认可,也有幸和诸位一起承担这段历史,这些年过得无怨无悔。多年来托诸位的照顾,勉强地维持着这个家,很多事情做得不尽完善,给诸位添麻烦了。”政宗先生说。
“是政宗先生照顾我们。”风魔家主说。
“是政宗先生照顾我们!”所有人异口同声。
政宗先生伸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他要开始装逼了:“今天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叫樱井明。”
源稚生微微一怔。
“他出生在樱井家,各方面都算是个健全的孩子。但在五岁的时候被检测出血统不稳定,换而言之他是个‘鬼’,检测结束后他就不再是我们的同胞,而变成了我们监控的目标他被送往神户深山中的寄宿学校,那以后他再也没能出来,直到二十三岁。他是那么孤独的—个孩子,每年只有一个人去探望他,却不是父母,而是家族的执法人。他没有过女友,也没有过生日蛋糕,没有去过游乐场,也没有毕业旅行。诸位都应该能明白他是多想要这些东西,但因为他是个鬼,所以他得不到。”政宗先生的声音如古钟低鸣,“有一天有人给了他一种药物,说那种药能纯化他的血统,给他力量和自由,你们说那么一个年轻人,怎么能拒绝这种诱惑呢?”
“他把药剂注入了自己的身体,唤醒了自己体内的龙血。他确实获得了力量和自由,但仅仅是十五天的自由,十五天之后他被抹掉了。而抹杀他的人却并非是我们的执法人,这个我们待会再讲。”政宗先生叹了口气,“十五天里他强暴并杀死了许多女人,他疯狂地发泄着欲望,好像一个饿了太久的人要把没吃的东西都补回来。”
“你们怎么看待那个死去的年轻人呢?”政宗先生环视四周,“厌恶么?憎恨么?嫌弃么?还是可怜、可悲、可耻?”
无人回答,在蛇岐八家中这是一个令人迷惑的问题。
“我只是觉得很难过。”政宗先生轻声说,“他是我们的家人,他犯了错,被处决。可他还是我们的家人,作为大家长,我有权厌恶或者憎恨他么?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政宗先生……这是自有家族以来就有的诅咒啊。”樱井家主说。“是的,我们每个人都是被诅咒的,这个诅咒随着我们的血统传承。在外人看来也许龙之血脉是值得自豪的,但它同时也是魔鬼,它成就我们中的某些人,却毁掉另一些人。诸位今天能在这里集会,是因为你们有幸拥有稳定的血统,但假想你们生下来就像樱井明那样,那么你们一个个都是那张监控名单上等待被抹杀的人。但我无法改变自古以来的规矩,因为我们不能允许龙之血脉侵蚀我们的家族,蛇岐八家从古代存续至今,便是要镇守龙之大门,决不允许龙族复活于世!”
“是!”所有后辈弯腰行礼。
“接下来我想请问诸位一个问题,是谁给了樱井明危险的药剂呢?岩流研究所的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那种药剂确实有激活龙血的效力,它被研制出来是为了帮助混血种进化为真正的龙类。那么,又是谁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放弃自己人类的身份进化为龙呢?”
“猛鬼众?”沉默了许久,龙马家主低声说。“那么又是谁一直在黑道中和我们竞争呢?是谁教唆那些曾经依附于我们的帮会背叛’又是谁这些年来不断地蚕食我们的地盘呢?”政宗先生接着发问。
“猛鬼众!”风魔家主说。“是的,还是猛鬼众,只有和我们一样继承了龙血的猛鬼众才能挑战我们,正是因为猛鬼众的存在,我们才一刻不敢放松剑柄!每一个违逆我们的帮会都有猛鬼众在背后支持,也是猛鬼众不断地教唆那些血统不稳定的孩子,诱惑他们堕落。正是因为有猛鬼众的存在,我们才不得不严密监视每一个血统不稳定的孩子。执法人的刀上沾满了血污,因为我们不敢冒险留下任何堕落者!我们担心他们落入猛鬼众的手中!”政宗先生吐气开声,声如惊雷,“但现在,或许我们的敌人不止猛鬼众一个了!家人犯错本应该由我们自己惩戒,但现在即使想跟猛鬼众正面开战,我们也需要有所顾虑。”
“您是说,处理掉樱井明的人?他是来自第三方势力吗?”风魔家主问。
“不,不是第三方势力,我很确信,他只有一个人,”源稚生说,“但这也是他最恐怖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说,他一个人就足以威胁到我们和猛鬼众?”犬山家主说,“上一个这样的家伙,是昂热吧。看来日本的局势又要变天了啊。”
“稚生,你跟他是合作关系,你来谈谈对他的了解。”橘政宗说。
“并非合作,应该是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这个男人自称殡葬人,只收钱办事,我观察他很久了,从来没有看见他有过其他举动,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看不透他,一个不知道目的的威胁,不得不让人防备。”源稚生说。
“你对上他能有几成胜算?”
“不清楚,我从未见过他用过全力,但根据樱的描述,他解决樱井明,只用了一瞬,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源稚生说。
“这么看来,我们对付猛鬼众的同时还要提防一个隐藏的威胁啊。”风魔家主沉思着。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男人暂时并未表现出敌意,既然他愿意接受稚生的委托,那么我想我们是否可以拉拢他。如果有他的力量或许我们跟猛鬼众开战也不是不可。”犬山家主说。
“我与他也算相识,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个人,不坏,确切的说,他不屑于做多余的事,强者应该都有着自己的骄傲,背后捅刀子的事情他应该做不出来,但想利用他,不切实际,除非给到他足够的利益。”源稚生说。
“既然如此,给予他足够的好处让他保持中立或许会更简单,”橘政宗说。
“是。”源稚生面无表情。
“好处就不必了。”一个个调侃的声音在橘政宗背后响起。
气氛瞬息间变得剑拔弩张。
八大家主除了源稚生和绘梨衣以外此刻都绷紧了神经,盯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橘政宗身后的戴着面具的男人。
“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来见见老朋友罢了。”男人摊摊手。
所有人的以为他说的是源稚生,但橘政宗分明感觉到这个男人始终盯着自己。
橘政宗竭力地回忆,可是始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你们要做什么都跟我没有多大的关系,就算想毁灭世界我也不拦着,但是学院来的几个小子都不能死,因为有人想要他们活着,”男人的目光死死盯着橘政宗,“别打你那些歪主意,否则我会找你算账的。”
“阁下是学院的人?”橘政宗问。
“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命令我,”男人说,“学院那群老不死的还没这个资格。”
“那……”橘政宗还想问什么,但是他发现男人已经不在了,留在原地的只是个残影。
“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犬山家主叹了口气,在场的所有人中估计只有他能够勉强看清楚男人是怎么离开的,那是单纯的速度,没有看出任何使用言灵的迹象,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吓人了。因为他的言灵是刹那,他自认为自己无法做到像这样轻描淡写的离开,在他的意识里,能这么快的只有昂热。
橘政宗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好在这个男人的出现并不影响他的计划,最多也就让他稍微收敛一点,暂时不去动学院的人就行了,可是如果他们硬要插手,那就怪不了他了,等他计划成功得到力量,一切问题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诸位,现在局势已经很明了了,第三方势力似乎是站在学院方面的,对我们来说是个威胁,但是即便想要抵御外敌,我们也必须先平息内乱,猛鬼众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了,”橘政宗说。
“是战,还是忍,给位请赐予我你们的判断。”
他拍拍手,侧门开了,穿着白衣的神官们抬着两面白色的屏风进来,树立在橘政宗背后,在屏风下摆放笔架和蘸饱墨水的毛笔。政宗先生起身,在左侧屏风上写下墨意淋漓的“战”字,在右侧屏风上写下婉约的“忍”字。同是一个人的书法,“战”字仿佛刀剑交错杀机纵横,“忍”字则圆融不露一点锋芒,都有名家的风范。
“可战争一但开启……恐怕会血流成河。”风魔家主说。
“这世间总有些正义的血不得不流。”橘政宗说,“我已经老了,但年轻人还有未来,如果能用我的命来终结家族的诅咒,我无怨无悔。”
“觉得家族应该和猛鬼众决一死战的,请提笔在左侧屏风上写‘正’字。觉得家族应该继续隐忍不发的,请在右侧屏风上写‘正’字。我身为大家长,虽然一心求战,却不能胁迫所有人跟随我,所以我放弃我的那一笔。我以橘家家主橘政宗的尊严起誓(放屁),今天无论什么样的言论都不会收到惩罚,无论诸位是支持我还是反对我,我都衷心感激。”
橘政宗从怀中抽出白色的布带蒙住眼睛,端坐在两面屏风中间:“诸位,请赐予我你们的决断,打消我杀人的恶念,或是助我战气!”
满堂寂静。
没有人起身,无论在哪一面屏风上落笔都很难,这一笔或许会决定整个家族的命运。
死寂足足持续了五分钟之久,忽然,犬山家主起身离坐,走到右侧屏风前提笔一画,然后把笔扔到笔架上掉头离去,推开冲上来给他打伞的随从,直扑风雨中去了。不是他不想战,而是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气了,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了面对昂热时同样的无力感,他已经老了。
犬山家主的态度其实也是很多人的态度,还能维持和平的时候人总想着保持现状,而且猛鬼众毕竟是大家的同胞。虽然他们叛离了家主,可他们仍然流着蛇歧八家的血。
更多的人起身在屏风上写画,有的写在“战”字下,有的写在“忍”字下,更多的人选择了“忍”字。写完的人走到蒙住双眼的政宗先生面前深鞠躬,然后走出本殿。
除了犬山家主其他的各姓家主都没有表态,他们清楚此刻自己的表态会影响到家中的后辈。如果按照西方民主来投票应该匿名,但在日本,每个勇于作出决定的人都该敢于把自己的决定告知其他人。
“老爹,刚才看你和殡葬人的对话,你们认识?”源稚生说。
“我也不清楚,”橘政宗含笑说。“我记忆中没有这个人,况且他还带着面具,人老了有时候记性不是那么好,但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我都会接下,作为蛇歧八家的大家长,我不能退后。所以,无论他是真的来表明中立态度,亦或是恐吓我停手,我都只有一个选择,战。”
源稚生沉默了一会。会议开始前他一直在喝酒,并不是恺撒他们逼他喝酒,如果他不想没人能强迫他,只是因为他心底里抗拒出席。橘政宗说这次家族集会会开启家族全新的时代,但源稚生觉得自己无法承受它的重量。执行局是日本分部中最令人敬畏的机构,被某些人称作杀人机构,在下面的人看来身为执行局局长的源稚生应该是那种决断力极强的铁腕人物,但其实源稚生是个不愿作决定的人。
所以他想要逃避。比起做一个强权的统治者,他宁愿逃去法国找个海滩卖防晒霜。
但此刻他无法什么都不做就转身走出这座神社。他始终还是蛇歧八家的一员,有些事情是他逃不开的,况且,做这个决定的还是将他抚养长大的男人。源稚生霍地起身,从橘政宗身边经过,拾起饱蘸浓墨的笔在左侧屏风上画下粗重的一笔!然后他扔下笔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满殿隐约的惊叹声。
绘梨衣也急忙起身在左侧屏风上画了一笔,哥哥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在家主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大三姓中的源家和上杉家都宣布了对橘家的支持,战与忍的天平必将因此颠倒。
这个顶级套间的地面上铺着传统的榻榻米,室内用简约的白纸屏幕分隔,窗户敞开,放进满地的月光。白木屏风边放着一些小几,小几上搁着一个白瓷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支还未绽放的春桃花。一只白若透明的手从花瓶中拾起那支春桃,一手绾起光可鉴人的长发,一手把这支桃花当作簪子插进去,露出白皙如玉的脖子。
“倦兮倦兮钗为证,天子昔年亲赠;
别记风情,聊报他,一时恩遇隆;
还钗心事付临邛,三千弱水东,云霞又红;
月影儿早已消融,去路重重;来路失,回首一场空。”
月光中的人影且行且唱,音色叫人想起斑驳的古画。他肩披一件血红色的广袖和服,刺绣着大朵大朵的彼岸花,这种也被称作曼珠沙华的石蒜科植物开出的花,红得就像是新流的血,和男人莹白色的皮肤交相辉映。
唱这首女人歌的居然是个男子,但当他舞动起来,腰如束素肩膀伶仃,让人全然忘记了他的性别。这是纯正的日本歌舞伎,曲目却是中国题材的《杨贵妃》,所以唱词也全是中文的。
日本歌舞伎的传世名家坂东玉三郎首演了这幕剧,剧中坂东玉三郎饰演杨贵妃。跟绝大多数外国人想的都不一样,真正的歌舞伎只有男子才能出演,在歌舞伎中饰演女人的男子被称为女形。这种由出云国巫女阿国创造的艺术原本确实是有女人出演的,江户时代的“游女歌舞伎”伴随着卖淫,之后由少男饰演女角的“若众歌舞伎”则伴随着同性恋情,直到“野郎歌舞伎”诞生,它才真正成为一门艺术,这以后只有成年男子可以登台。
女形们用一生的时间观察、研究和模仿女性,他们比女人更了解女人的美,这就像看画的人中有些能比画师更理解画作一样。他们无须靠美色,只以歌声和举手投足就能颠倒众生。
樱井小暮就是众生之一,每次她看这个男人白面敷粉且歌且舞,都不忍心去打断他。在赌场的客人们眼里,樱井小暮是稀世的美人,可在这个男人面前,樱井小暮觉得自己的美就像叶子上的尘埃般稀薄,因为这男人比她还要明艳和婉约,在这种男人面前,女人根本就是多余的生物。男人轻轻地叹息一声盘膝而坐,缓缓合上手中的白纸扇。发间的春桃坠落,他一头长发披散,仿佛黑色的瀑布。
樱井小暮膝行到男人背后为他按摩肩背:“出了点事,试验品死了,死在从东京去往北海道的火车上,抹杀他的人是‘殡葬人’”
“殡葬人啊,那个家伙我见过一次,是个有意思的家伙,我曾想给他钱让他帮我把那个老头埋了,但他却说太麻烦。”男人遗憾的说。
“可他并没有说做不到……”樱井小暮微微一惊。
“是啊,真是遗憾。不过我听说他对卡塞尔学院来的人很上心?”男人说。
“是的,他会接受处理樱井明的任务,应该就是为了和源稚生一起去接卡塞尔学院来的人。”樱井小暮微微心惊,这个男人仿佛什么都知道一样。
男人罕见地认真起来了,眸子在月光中莹莹发亮:“卡塞尔学院派人来日本,是为了那里吗?”
“是的,今夜蛇岐八家的所有干将聚集在神社开会,几十年都没有这么隆重的大会了,可惜出席会议的人中没有我们的斥候,截至目前为止我们还不清楚会议的议题。但在卡塞尔学院的王牌组合抵达东京的当夜召集大会,必然是极大的动作,应该和神葬所有关。”
“用不着调查,我知道橘政宗在想什么,蛇岐八家要对我们发动战争了。随着卡塞尔学院的介入,表面上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住。‘是时候用一次战争来彻底终结猛鬼众了’如果我是橘政宗的话,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去鼓舞属下的杀气吧?”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这是学院来人的照片,一共来了4果然,分两批来的。”樱井小暮把传真照片递了过去,“还是些孩子。”
这是牛郎三剑客穿着和服打着纸伞的照片。
男人用素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照片上的一张张面孔,笑容如花一般绽放:“真有意思,我喜欢这些人!”
“是啊,卡塞尔学院居然把加图索家的继承人也派来日本了,这次的阵容真让人期待。”樱井小暮说。
“不,我说的是这个人。”男人把最后一张照片拍在桌子上。
这是江浩的照片,照片中他正牵着绘梨衣的手,两人“说说笑笑”的走在秋叶原的大街上,准确的来说,只是江浩一个人在说,绘梨衣只是呆呆的被牵着走。看上去真的就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最多就是会让人有些发酸。至少樱井小暮是这样认为的。
但男人眼里却看到了其他的东西,比如照片男孩看向女孩的眼神,多么悲伤的眼神啊,男人有种预感,如果有一天这个女孩出现了意外,这个男孩会不会毁灭世界?
男人起身从刀架上提起猩红色刀鞘的长刀扛在肩上:“女人,我要去一趟东京,看家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男人扛着长刀走向窗外那片素白色的月光,他忽然一跃而起跃入了月光中。在樱井小暮清澈的瞳孔里,漆黑的直升机挡住了月光,男人披着那件绣着彼岸花的猩红色和服在机舱中坐下,又有新的妩媚的女人坐在他的身边,恭恭敬敬地端上加冰的烈酒。樱井小暮低头看向屏风边的小几,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檀木盒子,并排放着彩虹般的针剂。
……
源氏重工,醒神寺,这里很隐蔽,环境也不错,不像办公区那样枯燥,也算是比较庄严的场合,或许很适合用来开作战会议?
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围坐在桌子前,源稚生正在耐心的跟他们讲解这次的主要任务。
江浩当然也在……在旁边享受这樱小姐泡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