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挚站在发言台前,引起底下一小片的议论。
依照南城大学以往的惯例,今晚上台致辞向新生表示欢迎的,应该是大四的应届毕业生。
作为校友,不管是长相还是气度,沈挚往台上一站,无疑是出众的。
修长挺拔的身型,往上卷起的衬衫袖口,特别是明亮的灯光下,让人想到‘芝兰玉树’这种词汇,坐在台下的新生,看着这位离校几年的学长,从最初的窃窃私语,逐渐安静下来。
沈挚上台时,手里拿着致辞稿。
真的开始讲话,他却没低头去看稿子。
南城大学,每年招收的新生人数在7000左右,欢迎典礼是在体育馆举行,一眼望去,是黑压压的人头。
沈挚开口后,低缓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到每个角落:“今晚能站在这里跟大家讲话,是我托人向校领导争取到的机会,比起在校的大四学生,毕业离开南大快5年的我,在你们眼里,已经是块悬挂太久的老腊肉。”
底下的新生纷纷笑出来。
看着这些还穿军训服的学生,沈挚的目光放柔:“像我这样的毕业生,虽然也拿过奖学金,和那些功成名就的校友比起来,只能说非常平凡。”
“11年我从这里毕业,后来辗转外派出国,去年重新回到南城,差不多五年的时间,再度踏进南大的校门,不管是当年细心教导我们的老师,还是校园里的一草一木,给我的感觉依旧如初。”
沈挚顿了顿又道:“可能发生变化的只有我。”
在座的新生,没有谁喧哗或悄悄聊天,全都专注的聆听着。
这种致辞脱离备好的演讲稿,不像校领导永远老生常谈的鼓励,也没有领导不断强调的‘我再说五分钟’,看似随意的讲话,更能让在场每个新生融入到氛围里。
“你们刚经历高考,从全国各地而来,几年后走出校门,其中大多数人会和我一样,有的时候被社会上的物质浮华吸引目光,为了前途做出违心的选择,等到将来某一天再去追忆,或许有悔意。”
“有的人悔不当初,也有的人则在缅怀后继续往前走。”沈挚说:“我应该算前者,因为我当年所做的选择,不仅仅是选择,还有逃避。”
“由于我的犹豫和怯懦,改变了另一个女孩的人生轨迹。”
话音未落,体育馆内出现细碎的交谈声。
沈挚没有就此结束这个话题:“我是南城本地人,当年为了更方便报考南城大学,我被父母送去余饶老家,一个三线城市,你们可能没听过,在那里,我度过了前半生最难忘的几年,也在那里遇到了最为重要的那个人。”
“十几岁的年龄,我认定是最为重要,你们可能觉得太过儿戏,但对我来说,确实如此。”
“被送到余饶和奶奶生活的那年,我得知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我的养母当时已经有了身孕。”
提及自己的身世,沈挚没觉得难以启齿:“那个时候,我也像个中二青年,即便没表现在脸上,叛逆心理却在滋生,我有想过破罐子破摔,还考什么大学,反正我只是家里收养的,以后我养父母会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们的期待都会转移到那个孩子身上,我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在我的人生即将拐向晦暗的这一年,那个女孩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第一次见到她,她背着书包放学回来,个头只到我的胸口。”
沈挚的话里有缅怀:“从2004年到2007年,是她陪着我度过最低落的几年,让我不再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也是在那几年,我渐渐喜欢上这个女孩,她的出身算不上好,但她对生活的态度很乐观,包括对身边的人,总是抱着最大的善意。”
“2008年,我已经回到南城读大学,2009年,她和我在一起,因为是早恋,没有告诉家里任何人。”
“为了见面,我那个时候经常两地跑。在她外公过世后,她和她外婆来了南城,2011年的假期,她瞒着家里和我回余饶,也是那个夏天,她因为故意伤人罪和藏毒罪被判入狱。”
此言一出,整个体育馆内变得闹哄哄。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那晚在现场,真正动手伤人的是我。”
沈挚继续道:“那年我已经在实习,她担心我的工作受影响,因为受伤的那个人,是原来余饶书记的儿子,她很怕我拿不到毕业证,所以在警方找过来的时候,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当时,谁都没想到对方伤的那么重,她被带回派出所,上车的时候,口袋里却掉出一小包白、粉。”
沈挚对周遭的议论声置若罔闻,兀自往下说:“她是怎么样的女孩,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那晚之前,她甚至没见过真正的白、粉,可是,警方确实在她身上找到的白、粉,呈到法庭上,是无法辩驳的证据。”
“原余饶书记的儿子,因为脑部受伤,造成腰部以下的瘫痪,得知这样的结果,我去拘留所看她,她很害怕,却依然没说出我才是伤人者。就在开庭的前夕,我背叛了她,和她叔叔的女儿走到一起。”
体育馆内陷入混乱,是交头接耳的混乱。
可是,坐在台上的校领导,却没人去打断他的讲话。
原本气氛轻松的新生欢迎典礼,如今成了沈挚个人的心理剖白。
在场的七千多名新生并未起身离场,反而纷纷拿起手机录下这一幕,或者发信息给朋友,八卦起今晚在南城大学体育馆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