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过后的躬桑礼比祭拜礼更令窦伏苓不适。好容易屏息闭眼地采了桑喂了蚕,这日的仪礼终于结束。在这之后,待蚕上山,蚕妇还将选出其中上乘的蚕茧呈给皇后,眼下没有皇后,便是呈给栾太后,再由栾太后率蚕妇至织室缫丝染布……
所幸后续种种皆与她无关了。
仪礼已过,与太后见礼后,众女眷便要登车回城了。窦伏苓默默行至马车前,正欲登车,却在掀开车帷的时候,蓦地瞧见里头躲着个小公子。睁着眼瞪着马车内的小孩儿,她问:“你是谁?为何在我的车内?”
小孩儿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朝她道:“好姐姐,莫出声,容我在这儿躲躲。”
窦伏苓了悟地颔首。
就当小孩儿松了口气儿的当口,窦伏苓又道:“你若不与我说你是何家的小孩儿,我便将你撵下去了。”
“你这妇人,心可真毒!”
不过十岁孩童,言语便如此老气又刻薄,窦伏苓觉得好笑,便继续逗他:“你这小孩儿也是有趣。我并非菩萨善人,不知名姓便将你藏于此处,焉知你会不会替我招徕祸事?”
小孩儿闻言,却摸摸脑袋问她:“……菩萨,是什么?缘何太傅从未教过我。”
窦伏苓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眼下这个时代,估摸着那西天的释迦牟尼都尚未出生呢,无怪乎你那太傅不教……这小孩儿说,他的老师是太傅?
太傅?太傅!
倏地睁眼,小孩儿着了一身与年纪不相符的漆黑狍子,唯有领缘与袖口处露出了一抹绛红。窦伏苓上上下下观望着眼前的小孩儿,见他眉眼灵动,双眉狭长,隐隐带了些卓尔的模样。
“……陛,陛下?”
“哼。”小孩儿闻言,学着卫谚的模样在马车内负手而立,板着脸冷声问,“如何?眼下能让朕躲躲了?”
窦伏苓蓦地一惊,没想自己的马车里竟真藏了个小天子。只是想到太后与大长公主的辇轿便在她之前,当下便有了主意。
后世的熊孩子委实给她留下了太多微妙且不美好的印象,窦伏苓见眼前的小孩儿一副颐气指使的模样,便伸手欲将他径直抱下马车:“我可不是那些愚忠的大臣,能由着你胡闹。随我去见你母亲,快——”
“嗖——”
话音未落,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冷箭打散了窦伏苓的发髻,堪堪略过萧琅的耳际,直直钉入马车的木板之中。
“啊——”又有更多的冷箭射向谷中众人。
“有刺客!!刺客!!”
四下顿时乱成一团,不过一瞬,又有数支冷箭袭来,大多朝着栾徽风与萧音的方向而去,亦间或有些微几支直奔窦伏苓而来。
到处都是女眷惊慌的呼喊。附近的兵卫见此情状,纷纷拔刀护在栾徽风与萧音的轿辇四周,如临大敌。窦伏婴拔出腰间长剑,隔开直奔面门的暗箭,号令卫尉兵士布阵护卫。
余下女眷见此情状,无不乱了阵脚,纷纷登上马车,作鸟兽散。
窦伏苓想也未想,一把将萧琅推入马车内,掀起衣袍跃上马车,朝一直站在身后的红栒道:“速去告知太后殿——”
“嗖——”
又是一支冷箭,携着夺魄的气势破风而来,将红栒的面上划出一道淡痕来,钉入马车。
窦伏苓一惊,红栒却面不改色,从吓得面如土色的驭夫手中抽出马鞭,重重往马背一抽,朝窦伏苓喊道:“婢子去去就来,女君先带……下山!”
待红栒再回头赶到被兵士团团围住的那块地儿,却突地被窦伏婴唤住:“去护卫我妹妹!快去!”
红栒愣愣,一面抽出缚于靴上的匕首挡箭,一面望向栾太后的轿辇,她的目力上乘,隔着垂在辇轿四周的帷帐,却不见太后的踪影。
四周忽有马蹄声声,夹着刀兵相交的刺耳声响蹿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