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野默了片刻,然后说:“哥,可能缘分要来。”
“……什么缘。”
陈黎野放下筷子,十分真诚又认真:“父子缘。”
谢未弦:“…………”
求他别来,谢谢。
两个小时后,两个人各自都去了工作岗位,做起了快乐的打工人。
只不过,谢未弦有点不太快乐。
他坐在派出所里,把一根圆珠笔的笔芯按下又按出,百无聊赖。
他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陈黎野的那两句话。
可能缘分要来。
还是父子缘。
谢未弦越想越脑袋疼,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曾经是真的很厌恶谢温岳。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厌恶也都跟着时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全都成了遗憾与难过。
一个父亲走了,孩子当然不会感到开心。
和顾黎野父亲惨烈的死不同,谢老侯爷某日里突然就生了一场急病,一天多半就走了,根本没救过来。
他走的突然又毫无征兆,谢未弦甚至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甚至到后来谢家白绫飘飘,谢老侯爷都下了葬的时候,谢未弦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是个倔孩子。他生母是乡下人,是谢老侯爷在一次下乡时偶然遇到的姑娘。
他娘生的好看,谢老侯爷当即就动了心,他娘也恰巧对谢老侯爷一见钟情,于是,两人当即毫不犹豫地陷入了爱河。后来,谢老侯爷回京,他亲娘也跟着背井离乡来了京城——那倒也是个为了爱情什么都能扔下的似火一般热烈的人。
他娘来了京城,嫁进了侯府,生下了他,可惜命不怎么好,生谢未弦时早产又难产,虽然逃了一死活了下来,可身子骨也落下了毛病,在他五岁那年就死了。
在谢家夫人那浩浩荡荡的葬礼过后,谢老侯爷转头就忘了亡妻,开始了十分奢靡的生活。他开始进出青楼,身上永远都环绕着呛人的酒味儿,还在侯府里花天酒地,女人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往里带。
不知他是想麻痹自己,还是想尽快忘掉谢未弦的母亲。
但不论哪一种,都对当年才刚刚五岁的谢未弦造成了难以挽回的伤害。
因为他,谢未弦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更不喜欢酒。他的性子孤僻又冷漠,暴躁又凶狠,小小的年纪,身上却缠满了孤独与恨的气息。
谢未弦恨他。至少那个时候,他是恨他的。
他在侯府里挨到了十四岁。在此期间,他想方设法地气着谢老侯爷——那是一个孩子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报复。
可这并没有什么用。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的父子关系越走越远,越走越僵。
但如今再想,谢老侯爷虽然花天酒地,但却从未放弃过对他的教育。
至少谢未弦没变成一个腐败堕落的纨绔子弟。
而他往外跑到边境军去之后,谢老侯爷就再没过问过他。
甚至都不和当时边境军的将领打听他。
谢未弦本以为他们的父子关系已经名存实亡,这辈子他也都不会再收到谢家的书信了,可没想到六年后,他还是收到了谢家给他的第一封书信。只不过这封书信不是出自谢老侯爷之手,而是他们老管家寄来的讣告。
谢老侯爷死了。
谢未弦被这一纸讣告砸了个头昏眼花。时隔了六年,他再回家时,只觉得白绫飘飘的侯府熟悉又陌生,只有门口的那棵大树长得郁郁葱葱,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而在那时,谢老侯爷留给他的东西除了这个侯府和谢家,还有一封书信。
就因为那封书信,以及谢老侯爷突如其来的死,谢未弦怎么都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恨他恨的那么纯粹了。
谢未弦在自己的位子上心不在焉地忆着从前按着圆珠笔,旁边的小警察看了他这幅样子,就以为有瓜能吃,便捧着袋瓜子凑了上来,笑嘻嘻的问:“咋了弦哥,你终于跟你对象吵架了?因为点儿啥啊?”
“滚。”谢未弦面无表情道,“我跟我对象举案齐眉比翼双飞,从来不吵架。”
“是吗?”小警察仓鼠似的吭哧吭哧磕着瓜子,接着想从他这儿刨个瓜来吃,就又接着问,“那你咋了啊?大早起一来就臭着个脸。”
“我咋也没咋。”谢未弦横了他一眼,说,“你好像很希望我出点什么事儿?”
“那也没有,就是太闲了。”小警察说,“唉,现在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和平了,国民素质水平真是有了显著的提高。”
也不知他这嘴是不是被开过光了,他这头话音刚落,那头电话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有人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