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大半个月的高温无雨天气,让今年的六月非同一般的炎热。
辰时不过将过,灼灼烈日便已高悬。湛蓝的天边,似偶来的风将云吹散,如丝带缕缕飘扬,荡在高耸的山尖。
狭长的官道两边,灰尘沙土让绿植皆裹成厚厚的黄色,风过便漫天飞扬。
二三十名官差正押着一行人由远及近,自北往南而去。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伴着喉间粗粗的喘息。
“父亲,您如何?”
“父亲您没事吧?感觉怎么样了?”
“祖父…”
好不容易缓下喉间的痛痒,沈纪业朝担心他的家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太担心。
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已然没了那股气劲,就连从不肯弯下的脊梁都略显佝偻。
从沈家出事不过短短几天,曾被誉为东鸣国不落的太阳,百姓心中永远不败战神的男人,就突然苍老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沈善承眼底猩红,看着眼前的父亲无法遮掩的病容,家人们包含风霜的疲惫。手不由的紧紧握住,臂上的条条青筋暴起,心里难受的恨不得大肆拼杀一番才好。
“通敌卖国、坑杀将士!”
这八字对于满腔热血的沈家,对于一门忠烈三代忠臣的他们,简直就是剐心之痛奇耻大辱。
因证据不足,又未免寒了边城将士的心,皇上酌情只是废黜沈家爵位,判了抄家流放。沈家侥幸逃过诛杀斩首的局面,可又如何?
那把悬在头颈的刀剑早已刺入了他们的心,冰冷刺骨,鲜血淋漓啊。
……
领头的官差看着他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再想到沈家为东鸣国保家卫国所累下的赫赫战功。
实在不忍,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默默叹了口气,扬了扬手示意大家停下原地休整。
沈家男人们被官差取下枷锁,戴换上手铐脚镣,家里的女眷妇人们竞相搀扶着他们,齐齐聚在一颗歪脖子树前,团团聚拢坐在了荫凉处。
“承哥。”
“小九儿怎么样了?”
蒋氏抱着最小的女儿,听闻丈夫的话,抿了抿有些干裂起皮的嘴唇,手情不自禁的又一次覆上女儿的额头,“还好,总算不烧了,就是人一直迷迷糊糊,没彻底清醒过来。”
平时最是鬼精灵怪的丫头,如今小脸被烧得一片不正常的红,那双曾黝黑灵动的眼紧紧闭着,偶尔难受的呢喃嘟囔一句。
不再软糯的人心里发甜的叫唤了,不再发出阵阵银铃般清脆的欢笑。
沈善承心疼不已的握住闺女小小胖乎乎的爪子,语气低沉的对妻子说道,“等路过下一处城镇,我使使法子,还是得要给小九抓些药,父亲的暗伤也拖不得了…”
“大嫂,九儿怎么样了?”
“是啊妹妹怎么还不醒过来呀?”
……
沈久久感觉自己快被闷熟了,全身湿哒哒黏糊糊的难受,嘴里泛苦喉咙无比干痛,即使闭着眼睛也觉得天旋地转。
她这是发烧了?是…被谁送到医院了吗?
耳边不断传来阵阵交谈声,有男有女有幼,人好像还挺多?真是好吵啊。
医院床铺紧张,这是把自己安置在走道上了?
好像哪里不对,沈久久突然记起,想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她,应该是死了吧,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她还有可能逃过一劫不成?
连续下了十多天的暴雨,城市到处都是积水,河水猛涨,百多年历史的老桥终于支撑不住,断裂坍塌了,连带桥上的行人一同淹没在了洪水中。
而沈久久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就为了尝尝损友口中新出的美酒,急不可耐的冒雨前往,这下好嘛将她自己的命都给搭上了。
既然是这样,那现在她又是个什么情况?这是到了阴曹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