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婢子知道了。”
勤楚院果真看守稀少,正门小厮喝得醉醺醺的,文烨襄贴着墙根到了后门,回头望一眼离得最近,雕花精美的勤楚院西厢,茅房。
茅房建得恢宏,蓝瓦青石熏香,嫡姐院里最次的,都能抵过整座无津院。
这辈子,等着瞧。
她挥落衣袖沾染的灰尘,笑得张扬且犀利,摸了一把怀中的黄龙玉,更加坚定当玉换银的想法,出了尚书府,直奔当铺最多的西街。
父子情薄,唯有一枚维系血亲的祖传宝玉,现下不要也罢。
谁叫雨霖宴,是个烧钱的地。
拿到请帖只算第一关,要坐进去,还得花买座钱银五百两。
彦国历来重视农桑,体恤百姓艰辛。本朝开国皇帝亲定每年一次的雨霖宴,目的是号召亲贵大臣捐钱捐物,对百姓施以恩惠,如甘霖救济贫困。这项自上而下的匡扶行动,得到历代帝王肯定和延续,彦国传到如今,已有十一代帝王。
雨霖宴也从最初单纯的捐钱,扩充为天下名士讲学,豪门仕子结交,争睹帝王风采的重要宴席。
当然最重要的,彦国重文轻武,皇帝为表达对白衣文士(没有功名)重视,将在雨霖宴拟一道国策论题,进场的白衣文士皆可取纸泼墨,皇帝一一过目选定魁首,直接进入当年科举殿试。
此外,由国库出资,恩赏魁首黄金三千两。
钱可通神,这句古话不假。
像现在,文烨襄到了西街,满脸狗皮膏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左边卖馄饨的摊主瞥见,掀起锅盖挥动汗巾,把白雾拨来弄去的,并小声嘀咕:“馄饨还要皮儿呢,有些人呐,忒不要脸……”
不巧她耳力尚佳,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老板,来碗馄饨。”
文烨襄坐进小摊,挑了张最干净的桌面,一抬手。
当!足买十碗馄饨的碎银掉到碗里,摊主熟稔的收进屉箱,汗巾一抹面,霎时上演大变活人。
咧出八颗黄牙,中年油腻大叔笑成喇叭花,回眸荡漾着无限春情。
“嘿,俊俏小郎君,您要猪肉馅还是鱼肉馅?”
胃口不能倒,她缺乏与大叔对视的勇气,这道火辣辣目光太烫,只摆手道:“随意随意。”
馄饨很快端上桌,摊主扭着水桶腰,捋着八字胡,兰花指搭上文烨襄肩膀。
“哟,小郎君荤素不忌,如此博取广爱,出手慷慨大气,试问年方几何,可有定亲娶妻,喜欢什么样的相好?”
“咳咳……谬赞谬赞。”只怪瞎眼遇上妖,也不管馄饨烫嘴,她赶紧埋头苦吃。
“嘿嘿,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死鬼。”
小拳拳打在身上,文烨襄当即呕出馄饨,嘴都没擦,撒开丫子一路冲出小摊,拐弯顺进巷子。
惊魂未定侧脸一瞥,呕!
街那边的黄牙摊主满面桃花,坐在她刚刚坐过的凳子上,就着同碗馄饨,没使筷子勺子,仰头呼噜噜一齐喝下。
“啊——流氓!”
人到背时雪加霜,身后一位牵着三个孩子的大婶尖叫。
看年纪身段,不知这位是孩儿娘,还是祖母?
四顾无人回声荡荡,她硬着脖子微微仰头,狗皮膏药后的脸汗津津,指着自己道。
“大姐,流氓是说我吗?”
“流氓!打你个小流氓!”三小一大指天骂地,捡起白菜梆子砸她。
“你们讲不讲理,我流谁了?氓谁了?那边有口水井,大姐你且去自照?”
幽巷里的水井,往往都投过几个想不开的人。
或者,一些身体单薄,怀有财物,被推枉死的可怜虫。
三小一大瑟瑟发抖,扶着墙根边跑边叫骂:“丑八怪小流氓杀人啦,天子脚下,朗朗乾坤……”
丑八怪?她对这个称呼感到诧异,兀自走到井口,头一伸,从水影里窥得。
诚然,一张打家劫舍脸。
“哎哟,嬷嬷的易容术!”早上走得急,没有在意细看,文烨襄无奈用袖子遮住脸。
衣服挂着菜屑,鞋面溅满油花,现在距离巳时还有两个时辰,她匆匆出了巷口,抬脚进了一家成衣店。
由于进门太急,她险些撞到一个姑娘。
“啊,抱歉!”
“大胆刁民,你是不想活——”
“沈卫,不得放肆。”姑娘背对着她,穿着一件鹅黄浅衫,裙摆垂落五缕彩绦,声音格外清冷,和头上挽发的凤凰泠玉一般出尘,姑娘没有看她,只命令道:“不碍,我们走。”
这人当真,极美!
文烨襄痴痴的目送姑娘远去,懊悔同是女子,实在相形见绌,二人如果站在一处,简直云泥相距。
呸!不能妄自菲薄。
唰!
她折扇一开,挺胸朝老板笑笑,狗皮膏药随之裂开无数细缝,看着老板一脸惊恐不安,果断丢下三枚足称银元宝。
“老板,要套和刚刚那个姑娘,一样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