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以北向上,土色草木渐渐由黄转红,奇山峻岭蜿蜒,气候寒暑交替,诡异多变。
前一个山头暑热,后一个山头却秋来冬扰。
短短几个时辰,烈阳不见,转为阴云盖顶。
强风震得眼睛睁不开,文阮楠低身伏在马背上,雪山口,马儿不愿再走,双蹄徘徊,呼出白气似雾。
“驾!驾!”
身后风驰电掣,小康子骑马超过,手指粗的马鞭抽得脆而响,他哪里管得畜生贪懒,只管用蛮力催进就是。
武痴有些得意,“大哥快进山,这天要黑了——”
“好。”
她看看天空,乌云透不过一点光,再不抓紧进山,恐有大雨阻路,迟疑一瞬还是扬鞭打马。
敛气呵令道:“驾!”
顺着地图指示的地形,两人往上艰难驱马,身上穿着的单衣,根本抵不过酷寒。
真邪门。
山脚沿途薄霜不化,越往上,草木惨然堆雪。
明明山外正是夏月,而这里却冰封寒日,文阮楠不敢小觑,心里生出畏惧。
好个天地奇转。
实在太冷了。
她抖索着,被逼抱紧马颈鬃毛取暖,直到冰风刷到脸上,睫毛浮满一层细细白霜。
“康弟……”文阮楠手脚刺疼,勒马停住叫道。
“吁——吁——”
尉迟康景拉绳回头,鼻涕不受控制冻出,嘴唇粗厚变色,声音有些接不上:“大……大哥。”
“下马!”她尽量抬高声音。
“——啊?”小康子没有听清。
“下——马!”
她逆风叫嚷,可惜风声把内容吞没,传到尉迟康景耳里时,只剩下呜咽和嗖嗖声。
“吁!”她当即勒紧缰绳,止住马儿,翻身跳下马背,贴着凹陷山壁。
双臂紧贴山槽,强风吹得马儿站不住,她顶住风浪,拼命朝前方大叫道:“康弟!快下马!”
轰隆!
说是迟,闷雷在头上炸开,山色骤变,白雪转暗。
阴云含怒罩来。
“大哥……吁……吁!!”
小康子大惊失色,他收不住马,青色骏马受惊四蹄乱踩,地面霜冻路滑,马儿一时失重侧倒。
“咴儿——”
连人带马就要翻出悬崖。
这条山腰小道,傍山曲折盘旋,路面虽不宽,但两人隔得太远。
文阮楠一手抠住石缝,一手甩鞭套住尉迟康景手腕。
啪嘶!
她被巨力带倒在地。
小康子那边终于止住跌势,他全力抓住鞭子,眼睁睁看着青马掉下万丈深渊。
他奶奶的,小康子惊魂未定,心脏像要裂开。
忽然,整座山,有什么东西松动,细细碎碎不断滚落雪屑和小石头。
“不好!”
文阮楠拉紧鞭子,扶地快速跑来,提起小康子后领就跑。
躲到山壁凹槽处!
时间很短,仿佛只是一呼一吸,雨势泼山而来,接着,她只觉得天塌地摇。
雪崩冲山而来。
“娘啊——”小康子被她推进山壁。
“啊……”
她半边身子来不及挤进,眼看就要卷进大雪,耳旁怒雪呼啸。
“大哥——”小康子蛮力硬抗,将她猛然攥住,拉进山壁细缝之间。
刹那天地俱黑。
她和小康子屏住呼吸,直到外面安静下来。
“还……活着。”
四周黑布隆冬,小康子抖颤道。
文阮楠左臂差不多被拉断,此时才感到疼,她靠着冷涩石壁,试着向外推扒。
只抖落一团雪,空间更加狭窄。
“娘老子的!”小康子骂道。
她向里靠了靠,又摸了一遍怀里的虎符。
还好,虎符还在。
但下一刻,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幽幽叹道:“我们出不去了,只能等雨停雪化,或者有人发现。”
尉迟康景欲哭无泪:“这鬼地方哪来的人!阿嚏!啊——”
“不怕,这里细缝斜侧,直通雪山另外一边,雨水灌进来,积雪会被慢慢冲下去。”
就算冲不下去,雪层遇上水,凝结成冰块,晚上再推,便不会这样塌陷。
文阮楠一面说,一面张开手掌比划,细缝半个手掌宽,太窄过不去人,但雨水成股,不断流聚进来,又沿着石壁漏下去。
生机乍现。
小康子一听有救,嘴里不住祷告道。
“老天爷保佑,信男还没使过最锋利的鱼肠剑,不能死在这里啊……”
“嗯,我们还要出去杀敌!”
她冷得牙齿打颤,却也苦中作乐。
想不到,这样的旮旯角落,竟留给自己一线生机。
又是雪天遇险。
文阮楠倏然一笑,白色的雪啊,真是她的宿命。
再次回看受伤的左臂,左臂自肩膀以下,一直延伸至指尖都是钻心疼痛。
她试着活动翻转手臂,但已经麻木不听使唤。
右手搬弄一阵,也无济于事,她方开口:“康弟,我的左肩脱臼了,你会不会正骨?”
“正骨!大哥……我有过一次经验,只是那个受伤的弟兄,手腕脱臼向里,被我掰成了脱臼向外。”
“算了。”
她收起让小康子帮忙的念头,忍疼倚壁失笑。
这个武痴天生蛮力,现在左肩脱臼,一会儿恐怕整条手臂不保。
不到半个时辰,尉迟康景迷迷糊糊,哼道。
“好冷啊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