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我根本没办法骑马,两天之内赶不上送亲队伍。”
“赶不上就赶不上,那也没什么。”
令和的古怪脾气发作,嘻嘻笑笑与文阮楠僵持不下,两人在本就狭小的马背上一追一躲,不老实的小手越来越过分,又是解衣襟扣子,又是抓揉挠捏。
“拓跋伊语!”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文阮楠甩平马鞭子一跃而起,点脚尖反落到令和背后,皱眉把那两只不安分的手绑了个严严实实。
令和向前伏倒吃痛,腰侧的伤口尚未痊愈,自然而然哼出几声。
“疼疼疼,楠姐姐,我疼。”
“疼还闹腾!你——”
雨幕中,在看到令和腰部的白色衣裳泛出血色的一刻,文阮楠心中不禁微怜,解了缠腕的马鞭,把徘徊在喉间的半截数落之言咽回。
伤口的位置使得令和的姿势不便前倾只能后仰,小妖女更加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地靠进文阮楠怀里。
“小女子借公主姐姐的胸口一靠。”
文阮楠脸色几变,只叹:“南昱公主何等高贵,我不过一个被卖敌国的……”
一只手依依然覆上她的唇瓣,令和拧着腰吃痛却笑着,仰起头有意安慰道。
“现在的世道,能卖几个钱的还是宝贝呢。”
“姐姐的价钱可不便宜,为得到你,我愿赔寒山城七百里地,金银粮草易得,可是世上就……只有一个你。”
令和就这样放肆地盯着她,但除了那双眼睛还留有文阮楠本貌,其他的地方都像极了南昱,碍眼得厉害!
覆在唇瓣上的指尖轻轻抬起,慢慢伸到光洁的下巴处,果断顺着一线褶皱揭开这张假面皮。
哼,舒服。
小妖女这才笑笑,满意道:“顺眼!文阮楠你的模样比南昱好看。”
“我好看?”
这种奉承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些木讷地看着令和,前世被毁容破相,而今生总是男子装扮,几十年来,早把自己的容貌看淡了。
对方眼里一片清明且认真,令和的双颊渐渐浮现红云,躲闪似地撤回目光,靠进文阮楠怀里轻轻道。
“哪个少年见了姐姐,能够不摧眉折腰?”
“哪个君王抱得姐姐,能够不辍朝罢觐?”
“楠姐姐切不可妄自菲薄。”
肩上的蓑衣早就偏到一边,拓跋伊语笑着闭眼,在脑海里细细描摹女装的文阮楠,当真美如彤月烟云,又有一分俊朗清雪的温润。
“妄自菲薄。”只这一句,便触及某处的隐痛,叫她咀嚼出苦楚滋味。
这句话耳熟不已,曾几何时,阿宁也说过的。
那时,她抱着一块破包袱站在齐宫的木门旁,夜晚寒风窜的浑身发颤,门内端秀恬静的顾长宁坐在灯下,侧对着她翻阅一本书籍。
没由来好感顿生,竟主动自报家门。
“姐姐好,我叫文烨襄。”
与“闻夜香”谐音的名字,竟赚得对方一句温言:“姑娘不要妄自菲薄。”
不要妄自菲薄。
白梓芙提点的,不是倾城绝世的容貌,而是深陷敌国仍不低头的志气。
北地历来多风,狂雨不休。
坐在马背上,深陷回忆的文阮楠猛地抬眼天空,乌云凝沉压迫,天光不知道还要等待多久。
低头轻叹一声,正要心甘情愿被拖入记忆深处。
“你又在想她了。”怀里的小妖女冷不丁冒出一句。
“……”文阮楠语塞。
令和敏感多思,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
但如果可以控制情感,文阮楠也不想这样。
每每想到白梓芙,心里又甜又酸又苦,可自己一旦贪恋昨日消沉志气,却也就成了白梓芙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握着缰绳的手心滚烫,她搪塞道。
“洲儿要清楚我是女子,不可能和其他女子——”
“是吗?你为她吐血,为她奋不顾身,为她跟随我去寒山城,你对着她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女子了?”
“因为她,白……南昱公主对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存过那种心思。”挺直的背脊颓然弯了下来。
南昱不喜欢她?就这个傻子看不出来!拓跋伊语听得有些伤心,胡乱地擦了擦脸,却再次扯着腰侧的伤口,身心一时难受到极点。
她直白承认:“是啊,怪我对你存了那种心思,你为她还要把我的母妃挫骨扬灰!”
“谁叫你那时候想杀她!”文阮楠并不认为有错。
“那又如何,这天下我想杀谁就杀谁,想要谁就要谁。”
不顾伤口阵痛,令和抢过文阮楠手中的缰绳,娇声呵停枣红马,亦不管手掌心被勒出道道红痕,只撑着文阮楠的肩膀,直立站在马背上。
“你要干什么?”
“别动,腰挺直。”
令和随即捂着伤口躺仰在马背上,玉墨长发与红马鬃毛落在一处,蓑衣盖挪到文阮楠肩头,双腿缠上文阮楠的腰,红着脸道。
“雨大,伤口疼,劳烦你和小马暂时充当床铺。”
“不答应也行,那就让我身死野外,你的南昱休想得到万岁国秘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