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雪越来越大,黄衣罗裙的婢女提着两大盒糕饼,低头躲避风雪,渐渐靠近令和暂居的清源阁。
一路走来,沿街的守卫多了起来,雪地脚印整齐,玄衣狐裘的带刀守卫提执灯笼,尖着眼来回巡逻,厚靴踩进雪里愣不发出一点声响。
内功极深厚。
小楠步履匆匆,清源阁门口,八个侍卫挺立在门廊两侧,门角风栏下,十几个待班侍卫围聚,他们点燃一笼炭火,曲指暖手,眼睛却瞧着来来往往的过路人。
差去买酒的蓝袄小厮喘气跑回来,搁下两大袋酒囊,缩着脖子领完赏钱,便心满意足退到内院。
年轻的守卫扎紧钱袋,晃了晃酒囊,和其他侍卫你一句我一句攀谈起来。
“东门李三清家的酒,这顿小弟恭请诸位。”
“诶,半夜轮岗到咱几个,喝酒误事,要不赶明再喝?”
“别怕,今晚绝对安全。”
“少城主的护卫,一个抵过咱十个。”
见有些人不解,其中一个侍卫嘴碎,喝了口暖身酒,便捉着声音:“嗳,听说少城主今晚要来探望齐国公主,还约在子时?”
“唉哟,子时人语俱静,厢房吹烛,孤男寡女帐中偷欢哈哈哈。”另一个侍卫搓搓鼻头。
而一旁娶了妻室的侍卫则更大胆,他眼睛微眯,指了肚子取笑。
“耶律家子嗣单薄,老城主五十岁才生养少城主一个男丁,这二十年来,老城主猛纳十多房小妾,不但没生出儿子,连姑娘也没弄出一个,忒不中用,少城主若和齐国公主结出男娃娃,也不是坏事。”
“咱们这儿不认死理,继母又不是亲娘,父死子继,谁能揪着名头不放?”
侍卫们调笑声欢悦,动静沿墙根刮到小楠耳边,她腰间衣带被风雪吹得乱舞,手臂象征性系着一根白色哀绸,颀长身影绰绰出现在侍卫们面前。
给欢乐的气氛平添一缕悲伤。
人走茶凉,世人喜新厌旧,新主趣事,胜过旧主哀荣。
小楠站在门口,蜡黄皮肤沾着烛光,像糊了几层黄片纸腻腻的,不免有些俗气,她低眉道了声福,侍卫们爱理不理,其中有个眼力好的,却心思通透,亲身走下门廊迎她。
侍卫眉目清秀,鞠礼寒暄:“姐姐受寒辛苦,这些……都是为公主买的?”
小楠点头,抬了抬手里食盒,“公主爱吃甜食,寒山城地广物博,我们来新鲜地界,若是不尝鲜,公主怕是晚上馋的睡不着觉。”
“原是我们招待不周,姐姐见谅,如果吃食的话麻烦一点,这银针试毒是历来不能擅自改动的规矩,还劳烦姐姐揭开盒盖。”
小楠应声乖乖配合,验了无毒,侍卫才把食盒还给她。
因着她是令和公主的贴身婢女,侍卫们变得好声好气,他们都不敢太过严苛,只略略盘问几句,由内院女使搜过身,便放了进去。
别是一番天地。
清源阁东西贯通,一路五门三院,每座大院中庭种满梅花,立在淡淡飞霜中的雪梅红而傲,形似垂萼,枝节妙曼地延展幽幽芳华。
令和站在最后一座院子中央,她换了素白宫装,莲月鞋,长长鬓角贴在两颊,远远看去与月光,与地上霜,分不清哪个更白更美。
披着避风驱雪的白鹤大氅,令和手里握几片朱红梅瓣,看到小楠后,竟咬了一瓣含在嘴里。
她歪头蹦跳着过来,有些委屈,“楠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我为等你一同吃饭,什么都没吃呢。”
“我……”小楠淡淡撇开头,眉心,几不可查地拧紧,态度抗拒明显,只道:“我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