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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雪亭迎来两个深夜客人。
小楠与拓跋伊语缩在一件大氅之下,拓跋伊语箍着小楠的腰,冷气被挡在外面,雪花落在两人头顶。
走进雪亭,拓跋伊语垫脚摘下对方发间的白絮:“你是不是奇怪?这么晚了,我为什么要拉你来这个地方?”
谁知道你想什么。
小楠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你心思玲珑,不是凡间俗物,我如何猜得到?”
“是了。”拓跋伊语点头,似真似假笑道,“我不喜欢聪明的,我就喜欢痴傻的。但是傻也要傻的恰到时机,就像现在,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该怎么说?”
“你想要我怎么说,我照做就是。”小楠回答的不咸不淡。
她的目光挪到拓跋伊语手里的画,指画轴问道:“什么好东西?竟值得小郡主一路带在身上。”
“楠姐姐。”拓跋伊语目光轻柔,走到亭中石桌前,把画放在桌面,缓缓展开。
她浅浅一笑,“你看这个女子美不美?”
画中的女子与拓跋伊语长的有七分相似,她紫裙玉钗,手里抱着一把玉骨琵琶,眼神缱绻依恋,而身后茫茫山峰雪景寒栗,几块模样奇怪的石头落在右下角。
“这是我母妃。”拓跋伊语摸着画上人儿,眼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娇然,“当年父王病重,母妃和府里五个厉害的家将听说万岁国藏有秘药,苦寻一年,终于才寻到线索。”
就是这里。
“难道——”小楠大惊,再次仔细看向画卷,美人身后寒雪千丈,人鸟俱绝,凸起山峰的形状极有辨识度。
她压低声音问:“寒山城西南峰,万岁国的入口?”
“你该聪明的时候令人满意。”拓跋伊语一笑点头,“母妃进入万岁国前,让亲信画好这画,飞驰千里送到父亲手中,从此一去十二年,再无音信。”
拓跋伊语黯然,从那以后父王日夜抱着这幅画,对画思念母妃,身体一日比一日瘦弱,有时大半天都昏睡在床。家里的仆人见财起意,以为是什么名家之作,定值好些钱,便偷去卖给行货跑商的店家,最后辗转到了彦国成王手中。
成王不识货,竟将画随意丢在库房里。
“我明白了。”小楠皱了皱眉,“那次你装成婢女模样潜入成王府,最主要就为寻回它。”
“性命与母妃的下落相比,算得了什么?”拓跋伊语痴痴勾着唇,望着画中的女子,有泪回旋在眼里。
少女要强,不肯当面落下泪。
拓跋伊语扬了下眉,苦涩落进眼底,手背在身后,转步走进雪里。
自从母妃失踪,父王被拉进思念的深渊,拓拔伊语小小人儿只能站在后面瞧着。
没有人温暖她,长长的冷夜,更漏声那么响。
再狠毒的女子也曾天真无邪。
可世人逐渐一刀,一剑,再一刀……教会她学会披上残酷,自身渐渐变成一把利刃,周边给的爱不够,又如何愿意再爱别人。
雪亭修建七年有余,拓拔伊语只身坐在汉白玉石阶上,圆润指尖接住天上掉落的雪,身旁的木栏微微泛黄,她面色低落,抱膝缩成小小一团。
小楠静立在身后,略略张口,冷风便灌进嘴里。
算了。
自己有什么资格代替文阮楠劝她。
也无需劝。
而今世道险恶,伪善之流众多,当别人刺了你一刀,伤口鲜血汩汩,伪善的人只会冷眼,嘴里还抛出说教。
“无妨,原谅他吧!你勇敢站起,小事而已。”
伤口不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痛。
拓拔伊语静默无声擦掉泪,呼出一小口热气,把不高兴的情绪暂时抛诸脑后,从怀里掏出小楠送的梅花酥,眼底尽是珍视。
一层层拨开外面的素帕,感动的笑哼:“楠姐姐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你无欲,也不为利而来,眼里既善良,又真挚,我曾经惊叹,世上竟有如此干净的眼睛。”
与文阮楠初遇,就算中毒解衣散发,对方不动心。
连番美人计引诱,香唇多次触碰,对方不动心。
再滔天的权力,再美艳的女子,如轻云拂袖,一笑之后,文阮楠会轻轻拂走。
拓拔伊语笑了笑。
明白笃信,想要看到文阮楠的心,那么自己的心也做不得假。
“苦寒地方做的糕点,甜吗?”拓拔伊语捻住,接着自说自笑:“这里常年阴寒,食物应该更甜吧,真舍不得马上吃掉,楠姐姐,我好怕苦。”
良久,小楠挪走视线。
一时竟有些不敢看对方孤独的背影。
可最终还是狠下心肠,小楠轻声劝道:“甜,你尝尝。”
梅花酥的毒,一旦吃下,无药可解,中毒的人不会马上毙命,身子日消月减,至多一年,没有再可回旋的余地。
拓拔伊语举起放了毒的梅花酥,另一只手拢在糕点上面,生怕雪水打湿。
“甜哦。”她咬进嘴里。
一块不大的酥饼,每次只吃一点点,嘴里就全是甜,少女满足一笑,最后一小块也吃完,她拍手站起,回头的时候眼里已经涌动坚毅的光。
拓跋伊语跑过来,扑进小楠怀里,说出秘密:“楠姐姐,耶律亚光不傻,今夜他突然遇刺,那班子人或多或少怀疑到我头上,如无意外,明天耶律亚光会带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城中最大的藏书阁,晓幽塔,在那里我会找机会杀掉他。”
小楠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变,担心拓跋伊语莽撞:“耶律亚光护卫众多,与你相携外出,肯定早有防备。”
拓跋伊语低叹了声,放开手,走到桌边卷好画,浅淡笑着塞到小楠手里。
她自嘲道:“在欢好的时候,世上哪个男子愿意被人瞧见赤|身|裸|体?如果我不幸失败被杀,这画,你记得帮我送回给父王。”
小楠突然双臂压痛,画卷仿佛万斤,几乎不受控制要脱手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