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染就这样坐在家门口,把头埋进膝盖间,像忘记了时间一般,哭了很久很久。本就瘦削的身体由于过度悲伤不停地颤抖,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后来或许是哭累了,抽泣声一点点变弱,肩背的起伏也小了下去。
时染哭的时候,苏芮一直在旁边看着,眼前的时染是她从未见过的时染,不再强势,不再冷酷,而是脆弱的,易碎的。彻彻底底地颠覆了她多年来的认知,她迷茫了。
时染在伤心,为她而伤心。不是逢场作戏,而是真心实意。
苏芮有些心烦意乱,听到死对头的哭声,她一点也不快乐,甚至很烦闷,像有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
她是不是应该对时染好一些?
她微张双臂,想给时染一个拥抱,手却在触碰到时染身体一瞬间,穿了过去。时染似乎有所感觉,打了一个小小的寒颤,苏芮迅速缩回了手。
也对,她已经是个没有温度的鬼魂了。
她在距离时染一臂的地方同样倚着门坐了下来,时染好像睡着了,呼吸渐渐均匀,只是睫羽上还挂着泪珠。
月光,有些冷。
她轻抿双唇,眉宇间有些忧郁,站起身轻轻飘到了别墅的上空俯瞰……
“喵。”
时染是被一声猫叫唤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十几只猫紧紧围在了中间。
“喵。”那只把她叫醒的黑猫又叫了一声,一只白爪子拍在了地面上的一串钥匙上。是她昨晚丢在花圃里的家门钥匙。
“是你啊……”时染唇角扯出一抹笑,只是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她抬手摸了摸黑猫的头,捡起了钥匙,“谢谢。我去给你们拿吃的。”说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包,转身打开了房门。
“应该谢我才对。”苏芮在一旁“啧”了一声,有些不满地抱怨道,“要不是我把它们喊过来,你早就被冻死了。这女人,总是分不清好赖!”
嘴里虽然骂着,她还是穿过了房门,走进了时染的别墅。
“说好的有泪痣的人一生辛酸呢!时染怎么住的这么好!”苏芮郁闷了,时染住的三层别墅简直完完全全是按苏芮的梦想建的。不仅有泳池,家用电梯,还有能躺下两个人的真皮沙发。
苏芮趴在时染的沙发上,悠闲地看着时染放上忙下地准备猫粮,如果鬼魂可以嗑瓜子的话,她现在肯定已经嗑得满地瓜子壳了。
时染的背影还是非常养眼的,玲珑有致,曲线婀娜。不过比起自己生前还是差了点,苏芮心想。
时染喂猫的空档,苏芮平躺在沙发上眯眼休息。昨晚她飘了好几条街才求来这些野猫大爷,虽说累是累了点,但她总算是报了时染为她哭了一晚上的恩。
不对,她不光报了恩,现在时染还欠她的呢。这样想着,她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决定在时染家里借宿几天。不过她实在有些困,禁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芮刚睁开眼就看到了时染近在眼前的俏脸,一人一鬼面对面侧躺着,苏芮吓得直接从沙发上飘到了二楼。飘了一圈她才反应过来,只有鬼吓人,哪有人吓鬼的道理?
本着讨债的心理,她气势汹汹地飘回了一楼,准备给时染一个鬼压床以示警告。飘到沙发前,她却发现时染眼角挂着泪珠,鼻子也红红的。
又哭了?
烦死了,怎么这么爱哭,不就是死了一个死对头吗?
苏芮气闷,一肚子闷火没处发泄,于是冲进了时染的院子里,杀气腾腾地赶走了在院子里随地大小便的野猫。
接下来的几天,时染每天都是醒了哭,哭饿了吃点东西,哭渴了喝点水,哭累了躺在沙发上睡觉。苏芮从来没发现过时染居然有这么多眼泪,惊叹之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时染这么伤心。
她只能每天督促野猫定时定点来找时染讨饭吃,顺便提醒她到饭点了,该吃饭了。
留宿时染家这段时间,苏芮发现自己的鬼魂越来越淡,几乎要变透明。她突然意识到,头七要到了。
她得回家了。
第七天早上,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她已经看不到自己的鬼魂了。她原本准备直接离开时染的家,结果她醒来时,时染不仅化了精致的妆,还换了一套正式的西装。
这是要出门吗?
但是时染好像没有出门的打算,她搬出了一个铁桶,微叹一口气,即便妆容遮盖住了憔悴的面容,显得精神了些,她整个人还是恹恹的。
看到时染一反常态的举动,苏芮决定观察一下再走。
时染来到三楼,打开了一个上了锁的小隔间。隔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柜子。时染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密封的真空袋和一个包装好的纸袋,紧紧抱在怀里,而后深吸一口气,眼眶又有些红了。
她微仰着头,把泪水逼回了眼中,又回头细细地看了一眼这个小隔间,像是要把它的每一寸都印入脑海似的,然后转身下楼来到了那个铁桶前。
她跪在地板上,小心地打开纸袋,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皮套活页本和一张同学录。苏芮蹲下来细细地看,她发现这张同学录是她写的,留言那一块她还任性地写了一句“再也不见”。
时染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打火机,紧咬着下唇,手微微颤抖按下开关点燃了这张同学录。纸张燃烧,冒出徐徐青烟,她轻轻地把这张纸放进了铁桶。火星未灭,她又放进了那本活页本,接着是密封的真空袋。
铁桶中的火越烧越烈,苏芮在光影中依稀辨出了真空袋中放着的似乎是她们东大附中的校服。
苏芮猜测时染这应该是在给她送终。虽然不知道那本活页本里写了什么,但是苏芮直觉那是跟她有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