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的夏夜,没有汽车来回的轰鸣声,也没有高楼大厦的阻隔。虫鸣丝丝绕绕从小窗钻入两人耳中,一切都静谧美好得让人觉得此刻应该能听到彼此的心声才对。
晚饭苏妈妈炖了鸡汤,再搭配上几盘当地的野菜,谈不上丰盛,但绝对足够用心。晚餐之后,小姑娘就要拉着苏芮和时染去看星星看月亮,小小的人儿浪漫得很。
出门前苏芮见时染一身短袖热裤,蹙着眉把驱蚊水给时染全身上下喷了个遍。时染看苏芮长袖衬衫搭配七分裤,原先还不明白,到了小姑娘推荐的“观星点”时,终于醒悟过来。
看星星的地方在一个被围起来的废弃体育场里,周边都是树木草丛,抬头看向路灯,还能看到灯光下飞舞的蚊虫。小姑娘领着她们从一个不起眼的小网洞钻进了体育场,似乎是有心人为了方便看星星,在体育场边上摆了好几个草垛,草垛铺得很平,很好躺的样子。
小姑娘率先躺了上去。
“小时姐姐小苏姐姐,你们也找一个躺上去,好舒服的!”
草垛并不都靠在一起,而是分隔得有一些距离。每一个草垛都很大,时染很自觉地躺在了苏芮旁边。
“我记得你从前很爱看星星。”默了一会,时染轻轻开口。
苏芮从前爱做很多事,也很有行动力,喜欢一个乐队就开始学习吉他,喜欢听相声就开始学讲相声,觉得刻章很酷就学习刻章。临近高三的时候,苏芮迷上了看星星,怕陆慧和苏迟不同意,苏芮只好把她自己买的天文望远镜放在时染家,放学回家前总要溜进时染家看两眼。
只不过苏芮也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她看不出什么新花样,就把天文望远镜送给时染,又去寻找别的爱好去了。现在那个望远镜,还在时染家的小阁楼里安安静静躺着,等待它原来的主人回来。
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唯有爱她这件事坚持了很久很久。时染的思绪飘远了,心里胀胀的,又酸又涩。
“这里蚊子真多。”苏芮没有接她之前的话,她不想多谈从前的事,于是半躺着蜷起腿,蹙眉伸出手拍打脚踝处裸露在外的细嫩肌肤,转而问,“你能看到银河吗?”
时染看到她的动作,忙扬起手在她脚踝附近扇风,手指顿了下,她匆匆又瞥了一眼星空,点头:“能看到。”
夜空中有一条淡淡的、银白色的带子,兜住了漫天星辰。只不过太淡了,比苏芮身边的蚊子要淡。
“怎么都不咬我呢?”时染有些懊恼地看着绕在苏芮身边的蚊子,伸手不停歇地赶走这些讨厌的吸|血小虫。
苏芮原本还被这些蚊子扰得心烦意乱,听到时染的话,一时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她知道时染不是幸灾乐祸的人,“你想被咬?”
“如果咬我之后它们就不咬你的话,我的血随便他们喝。”
苏芮笑了下,没理会她,而是保持着半坐的姿势,视线继续回到星空上,“你能看到吗?牛郎星和织女星,在银河两边。”
时染顺着苏芮的视线看过去。
“一年若是能有一次见面的机会,也是好的,也可以长长久久下去。”
有点惆怅的声音。
时染把目光移回到苏芮的脸上,却只看到了淡漠。
“对不起。”她除了道歉什么都不会说。
“你看,”苏芮直接无视她的道歉,抬手指向星空,“那个是天津四,那个是牛郎星,那个是织女星,夏季观星的话,就得看这大三角呢。”
时染知道苏芮现在是在跟她聊星空,但之前不是。
她是个负心人,无可辩驳。道歉是没有用的,她想挽回,又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太过可耻,可是她还是想再自私一点,她想永远陪在苏芮身边。她已经看到曙光了,不能再退缩。
“我们未来也可以长长久久下去。”
话题又聊回来了,只是她说得太过直白,确实没有转移话题的余地了。
苏芮愣住,手头驱赶蚊子的动作也停下,指甲划过指腹,这是在认真思考如何回复的姿态。
过了大概十秒的样子,时染看到有一只蚊子在苏芮的脚踝处落下,忙招招手把蚊子赶走,这时她耳边轻轻响起苏芮略带一点认真的话语:
“先过好当下,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时染看着夜空,突然觉得星星不太亮了。
气氛又陷入了尴尬之中,或者是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尴尬,所幸小姑娘活泼的声音解救了她,“姐姐,你们看,那里有飞机!”
时染觉得自己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别人指哪里她就看哪里,小姑娘说有飞机,她又抬头了。只是视野里一片模糊,眼底湿湿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呜呜,不能哭出来。
“啊,真的有飞机!”她故作兴奋,胡言乱语地附和小姑娘。
越不想哭,眼泪越汹涌地向外冒。她把嘴唇咬得泛白,都止不住鼻尖的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