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厌从上次尸检留下来的检材里各取出了20g,分别进行有机破坏后分离出了残渣,清洗离心,滴取镜检,动作有条不紊。
这还是宋余杭第一次见她穿白大褂,卷发盘上去,露出了洁白如玉的后颈。
她以为林厌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安下心来做研究的,未料她却做得很认真,显微镜换了好几个倍数,一边观察一边做着记录。
“从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实验室了。”方辛拿文件夹挡着脸,压低了声音道。
“宋队要是找她的话,我去叫叫。”
——从现在起,你查你的,我查我的。
宋余杭想到这话,张了张嘴,改口道:“不用了,让她忙吧,出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厌在病理实验室待了一下午,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
她把白大褂挂在了衣架上,手指拢了拢蓬松的头发,穿过去用黑色头绳利落地扎了起来。
“林法医,忙完了来吃点东西吧。”技侦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泡面。
“不用了,我不吃。”她从桌上拿起腕表戴好,欲言又止:“宋——”
方辛赶紧接话:“喔,宋队下午来过,看你还在做实验就走了。”
林法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倒是识趣。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不知情,我和她就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坐在对面的人面对警察的询问还在死撑。
“你们要是没有证据的话,我可要告你们诽谤的。”
宋余杭从椅子上直起身,示意郑成睿把电脑屏幕转过去给他看。
“从去年三月份开始,你对丁雪实施了长达一年多的性.骚扰,包括但不限于口头,葛校长,您是有家室也是有脸面的人,让贵夫人知道的话恐怕——”
聊天记录上的文字污言秽语不堪入目,其中还有他发给丁雪挑逗她的私|处照片。
在长达一年多的骚扰里,因着他是上级的关系,丁雪一直在处处忍让,婉言谢绝过,义正言辞拒绝过,而这一切也让他恼羞成怒,以至于5月14号当天晚上给丁雪发了一条消息。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会后悔的!”
聊天记录触目惊心,葛军惊出了一身冷汗,却还在强撑着,拿帕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不可能,这一定是你们胡编乱造出来栽赃我的。”
她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被人一把推了开来,身后跟着几个阻拦的民警,已是来不及阻止。
林厌一巴掌把照片拍在了桌上:“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照片上的一男一女亲密地趴在一起,女人似乎是喝醉了,而男的正拱起身子猥琐地去亲她的脸。
葛军额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脸色青白相间,咬了咬牙,狠狠心打算来个抵死不认。
“我想你最好明白,你已被警方列为头号嫌疑人,无论你再怎么狡辩,我们总会找到证据将你绳之以法,堂堂一校之长,不会不知道,即使零口供只要证据确凿也能定罪吧。”
“想想你的家庭,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你的孩子……难道你要让他们为有一个杀人犯儿子/丈夫/父亲而蒙羞吗?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照实说我们会在结案报告里写明,说不定到时候上了法庭,还有争取减刑的机会。”
“子欲养而亲不待,你要是在里面关一辈子,说不定父母走的那天你连在床边尽孝的资格都没有。”
“你还是老师,还是校长,还是教学先锋,就是这么为你的孩子你的学生做表率的?”
听听,这口才,这思想工作做的,林厌都心动了。
说到父母和孩子,葛军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宋余杭留意到他在桌子底下紧张地抠着手,添了最后一把火。
“你放心,我们警方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葛军挣扎再三,神色变幻,还是说:“我没有杀她,我真的没有杀她,虽然我对她放过狠话要弄死她,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
不知道为何,林厌下意识去看宋余杭而她的目光也轻飘飘荡了过来。
对视的同时,两个人同时挪开。
宋余杭接着问话:“那5月14号当天晚上你在干嘛?”
“我……我真去……”在一屋子刑警的怒目而视下,他声音越来越低:“借着出差之名……去……去会情人了……”
“我真的没有杀她,不信你们去查!”
他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情人的底抖了个干净,一个侦查员把纸拿出去核实。
不一会儿,面色有点难看地回来了,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宋队,他说的是真的,我们核实了省城他入住的那家酒店的出入记录及监控视频,也问过了前台,他和那个情人晚上七点入住,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就连晚饭都是让酒店送上去的。”
葛军拿帕子抹了抹额上的虚汗:“看,我说的吧,我真没撒谎,警察同志,我都说了,现在该放人了吧?”
宋余杭蓦地咬紧了下唇,线索,又断了。
而林厌靠在椅子上唇角泛起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宋队,那现在怎么办啊?好不容易才把人弄回来,真的要——”方辛也压低了声音道,身为女性对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最恶心的,颇有几分同仇敌忾。
宋余杭起身:“让他走,反正外面的兄弟们也等好久了。”
“谢谢,谢谢,诸位都辛苦了,改天葛某一定请诸位喝茶。”葛军拱着手点头哈腰地,一张脸上是止不住地笑容。
段城捅郑成睿一下:“哎,你说他是不是觉着,自己这情妇是找对了,要是没那情妇的话,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胖子推推眼镜,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这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想吃烧乳鸽、烤猪蹄、小龙虾、卤鸡脚……”
段城的肚子也适时叫了一声:“行了,快闭嘴吧。”
葛军走出审讯室,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身前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统一黑色制服,胸口佩戴着检徽,冲他伸出证件。
“江城市人民检察院,我们怀疑你在江城市一中任职期间有重大违规违纪行为,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回头看去,宋余杭带着几个人悄无声息堵了他的后路。
“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果然。
见葛军这边审不出什么结果,林厌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讽笑。
她伸手去把桌上的照片拿回来,未料却被人一把按住了。
抬眸,对上宋余杭微冷的眼神。
“你从哪弄来的?”
“你管我的,不是说了你查你的,我查我的。”
林厌欲抽走,她微微使了点力气,两个人僵持不下。
“不符合程序的证据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管他白猫黑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要不是我把证据放他眼前,你能问出来?”
林厌寸步不让,与她针锋相对。
“警方办案讲求过程更讲求结果。”
“少拿你们那一套来糊弄我,我只是穿着这身衣服并不代表我认可你们的行事作风,我早就说过了,在我眼里,你们……”她轻轻上前一步,俯身在她耳边。
“都是窝囊废。”
满意地看着那人胸腔上下起伏着,不过瞬息,她却又平静了下来。
“既然这么讨厌我们,为什么又要与我们为伍呢,林法医,你不恶心吗?”
她真的是太会戳中别人痛点了。
林厌咬牙切齿起来:“该恶心的是你们的无作为,是你们的低效率,是你们的无能,不是我!”
宋余杭清亮的眸光看过来,倒是不焦不躁:“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们警方呢?”
林厌把手从那张照片上松开:“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