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繁星看着这样意志力崩溃的元宋,心里又焦急又心疼,他本来就好几天不吃饭,再加上酗酒,再强悍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简拓醒了,他又因为胃出血住院。
她没有料到一向强悍的他,会有这么脆弱不堪一击的时候。
她陪简妈妈了一会儿,说服她去睡一会儿,打包票一定能把元宋劝住。简妈妈很感激她,却因为担心,死活不肯去睡。
两个人只好等元宋醒来。
到了傍晚,元宋的房门打开了,他灰头土脸地走出来,又打算去酒柜取酒时,被火冒三丈的贺繁星堵住了去路。
她拧着眉:“怎么?又打算去拿酒?”
元宋沉着脸不说话,这几天折腾下来,他瘦了一圈,脸颊甚至凹了进去。
“你哑了?你说话啊?”
“不喝酒我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总是做噩梦。”他的嗓音嘶哑极了,“酒至少能让我忘掉……”
他没有说下去,似乎在逃避,贺繁星明白他还被那天晚上的梦魇深深困扰着,简拓不醒,他就无法从自责里走出来。
他越是逃避,甚至不惜喝酒伤身,她便越是要逼他,逼他像往日一般坚强面对,倘若简拓真的醒不来,元宋一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中,这辈子就算活着,一生也会在死气沉沉中度过。
她不想看到他会有这样一天。
他帮了她很多,他让她重拾对画画的热爱,他握着手让她不要放弃,而现在在他快要倒下的时候,她不能放弃他,她要拉住他,就像他那时,用力拉住她一样。
她走近他,咄咄逼人地问:“让你忘记什么?”
元宋沉默,偏过头去,执拗地拒绝回答她这个犀利的问题。
简妈妈,家里的两个保姆阿姨,全都忧心忡忡地盯着正现在楼梯上争执的他们。
“你说啊?你这个关键时候只知道喝酒绝食的胆小鬼,你不敢说话了?你要忘记什么?你倒是说啊!”贺繁星言辞激烈,不顾一切地想要激怒他,“你看看你这个鬼样子,你不但是酒鬼,你还是自私鬼!你根本不在乎你的父母为你担心到整晚睡不好,你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你内疚,所以就自虐,然后还要拉着所有人跟你一起受罪。”
“对!我就是这样的自私鬼!”元宋果然被她激怒了,他暴跳如雷,暴怒的声音似乎要掀开天花板,“我疲劳驾驶,我害了我哥,该死的是我,躺在病床上的也应该是我!我们分手吧,我这样的自私鬼配不上你。”
“你说分手就分手,你以为我贺繁星没脾气的吗?”贺繁星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我告诉你,我受够了,我不会被分手第三次。”
“就算你是自私鬼酒鬼,我也要做你的女朋友。”她委屈地大声哭,“你骂我好了,我就是这么没骨气,我就是要死乞白赖待在你身边,因为我见不得你这么难过,呜呜呜……”
她尽情地哭,愿意在他面前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倔强,而在她流下眼泪的那一刻,元宋身上所有的戾气都不见了,他心中那只猛兽被她的眼泪淹死了。
他双手拥住她,抱紧,贺繁星哭得更凶了,这是喜悦的泪水,那个她认识的元宋又回来了。
小情侣和好,一旁简妈妈也是喜极而泣,这段时间积累了太多的负能量,哭一哭,发泄一下也许不是坏事。
贺繁星和元宋手牵手回到他房间,他这几天憋了一肚子话,这个时候能让他平心气和地说话的,也只有女朋友贺繁星。
“那晚的责任全在我,可能是熬夜了的缘故,我的注意力没法集中,人特别迟钝,又急着赶去医院,等我哥提醒我时,车子已经冲出去了……”他断断续续的描述着那晚的情形,“我看到,看到我哥满脸的血,全是血啊,怎么叫他都不回答我,我脑子嗡嗡的……”
“好了,别说了。”贺繁星抓紧他的手,“都过去了,简哥哥会醒过来的,说不定过了今晚,他就醒了。”
她用贫瘠的语言安慰他,虽然连她自己都怀疑这份可能性,简拓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每过一天,大家心头希望的火苗就熄灭一点,可是谁都不敢放弃希望,简拓的一生最爱回来了,他们甚至拜托护士每天在他耳边说,刘向阳回来了。
奇迹一定会发生的。
贺繁星瞄到元宋的书桌上有很多画笔,望着他房间洁白的墙壁,她灵机一动,突然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你跟我来。”她牵着他走到书桌前,从笔筒里抽出一只画笔,递到他面前,“我记得师父第一次给我们上课,他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说,如果你觉得痛苦,那么请你拿起手上的画笔,因为艺术最原始的力量,便是治愈。”她把笔放到他手里,紧握住,“酒不能把你从痛苦里解脱出来,但是画笔可以,去画吧,说不定等你把这堵墙画完,简哥哥就醒过来了。”
元宋真的去画了,用的就是她给他那支表,贺繁星牵挂他,当晚就在他房间陪着他,到了12点,便催促他睡觉,他确实疲倦至极,真的乖乖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熟。
贺繁星关灯之前去看那面墙壁,那上面有他画的各种形状的建筑物,宏伟壮观,就连细节处都十分逼真,那是一座他想象出来的遗忘之城,他是这座城的王,也是它的子民。
但他不可能永远躲在这座城里,总有一天,他要回到现实中去,贺繁星静静地看着那些林立的建筑物,关了灯。
简哥哥,你一定要醒过来啊,亲眼来看你弟弟画的这座城,然后给他一个拥抱。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所有人的祈祷,第二天上午一大早,简爸爸打电话过来,用颤抖的声音告诉大家喜讯,简拓醒过来了!
他身体极度虚弱,意识却清醒,而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她真的回来了吗?
那个她自然是他等待多年的女人刘向阳,得到肯定答案后,他吃了一些流食,又昏睡过去,医生检查后表示,他已经渡过了最难的一关,接下来的恢复期虽然漫长,但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消息出来,客厅里全是欢呼声,贺繁星奔跑着往楼上去,却看到二楼楼梯上的元宋,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心潮澎湃,还没说话,他已经伸出手,将她紧紧抱住。
日子一天天过去,简拓的病情果然如医生所说,慢慢好转起来。他成了医生护士眼里最配合的病人,先是出了icu,转进了普通病房,每天贴身照顾他的人是刘向阳。
贺繁星和元宋去探望他的时候,简拓正在被刘向阳训,起因是他趁她不在,把她削好的苹果偷偷给了看护阿姨,结果看护阿姨吃苹果被提前回来的刘向阳发现了,于是当着他弟弟和弟弟女朋友的面,把他结结实实训了一顿,说着说着,竟然要开始哭的样子。
“好好,我错了,你罚我好了,我今天吃两个。”简拓全程笑眯眯,一点都不像被训话的可怜男人。
刘向阳前一秒还柔弱,下一秒就站起来削苹果:“每天都要吃两个。”
“好好,都听你的。”
“苹果可是我哥最讨厌的东西了。”从病房出来的元宋抿笑,“小时候他宁可被我妈打,也不愿意吃苹果。”
“你哥可真是因祸得福啊。”贺繁星扬着嘴角,“将来一定是个宠妻狂魔,好羡慕向阳姐啊。”
“切,口气那么酸。”元宋斜了他一眼,“我难道不是吗?”
“那你今天开始给我每天两个苹果走起啊。”贺繁星故意刁难她。
元宋噎了一下:“风太大了,听不见。”
半个月后。
贺繁星生日到了,她在工作室搞了一个生日派对,一帮年轻人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到十点才散,工作室一片狼藉,元宋主动提出留下来帮忙打扫。
贺繁星猜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不拆穿他。
两人很有默契地一个扫地,一个处理桌上的垃圾,等到打扫妥当,贺繁星正想去把桌椅摆放整齐时,元宋开口了。
他古古怪怪地说:“先别弄那个,你把石膏像擦擦,都沾上蛋糕了。”
贺繁星拿着抹布,结果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有个石膏像的脖子上有光在闪烁。
她走近一看,乐了,是一串坠着星形的银色项链,款式十分好看。
为了逗他,她故意视而不见这串项链,明明项链就在眼皮底下,她却装着颇为忙碌的样子,很努力地擦着另一尊根本没有污渍的石膏像。
元宋等了半天没等到她的惊呼声,终于没法假装镇定了,指着戴有项链的石膏像:“那个不脏,你擦这个。”
贺繁星便很殷勤地擦拭起来,对于石膏像脖子上的项链,完全无动于衷,恍如一个瞎子。
“我说……”元宋蹲在她面前,“视力没问题吧?”
“没有啊。”贺繁星继续擦着,已经快憋笑到内伤。
她脸上漏出来的那丝坏笑终于被元宋捕捉到,他笑了:“你故意的。”
贺繁星也不逗他了:“还等什么,快给我戴上吧。”
元宋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看到项链在她脖子上,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满意极了。
“喜欢吗?”他小声问。
“喜欢。”贺繁星诚实回答。
“我拿工作室赚的第一笔钱买的。”元宋诚实坦白,“我想这样比较有意义。”
“我会天天戴着它的。”贺繁星轻声承诺。
元宋牵着她的手走到落地窗前,夜晚的街道静悄悄的,偶有汽车经过。
世界安静地仿佛只有他和她。
“贺繁星。”元宋望着她,眼中有星光,“我跟你提过三个条件,你做到了两个,还有最后一个,我请求你答应我。”
“什么条件?”贺繁星好奇问。
“最后一个是,”他深呼吸一下,“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也请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
贺繁星望着他,还有他眼中的星光,然后灿烂地笑了。
“好,我答应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