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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魔道大婚(上)

(一)阎王符

“义父?”姜虞疑惑地重复道。

西门闻香却误以为她想起了什么来,忍不住将双手伸到少女脸上,修长的手指沿着她脸庞轮廓轻轻地抚摩,欣慰道:“我家小阿虞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这句话不禁叫姜虞回想起前世慈爱的父亲,姜虞忍不住鼻中一酸,落下泪来。

莫名其妙就转生到一个新的世界,身旁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师姐妹们对她心怀敌对,小魔头对她不安好心,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夫还不曾见过,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才穿书三日,却已好似过了三个月那样漫长,叫她心力交瘁,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的小命。

结果现在突然出现一位长辈,毫无目的地对她释放善意。虽然姜虞心里明白这善意和关爱本来并不属于自己,却忍不住贪恋。

西门闻香摸到少女脸上的泪水,顿时有些惊惶无措起来。

“阿虞,可是义父方才误伤了你?”

姜虞擦干眼泪,摇了摇头,问道:“西门前辈,你方才说我六魄缺其一,是何意思?”

西门闻香听到少女生疏地唤他“西门前辈”,面上不由流露出一丝落寞之情。

但这丝失落的情绪很快就被西门闻香掩藏起来,他不想叫这孩子为自己的心情烦恼。

西门闻香席地坐下,拍了拍身旁的树桩,示意姜虞坐下,耐心地为她解释起来。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七魄为——天冲魄、灵慧魄、气魄、力魄、中枢魄、精魄、英魄。阿虞你身上的天冲魄走失,记忆有损,所以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恐怕都不记得了。”

方才西门闻香报出他和原主的关系,姜虞心里还害怕他若要盘问自己,露馅了可怎么办?

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便顺水推舟道:“西门前辈说的是,小时候有很多事情,我的确是不太记得了。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人长大了,容易忘记小时候的事情,从来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自己身上缺了一魄。”

西门闻香轻轻一叹,问道:“阿虞你方才自报是冬藏仙府弟子。你父母……之后,是姜问雪把你接回了冬藏仙府?”

姜虞点头:“是。”

西门闻香又问:“姜问雪待你好吗?”

嗯……这问题要怎么回答呢。

姜虞毕竟还未曾见过这位姑母,好不好的,倒也不甚确定。但凭她对原著的记忆,问雪夫人应当是极溺爱原主的,要不也不会将她的性子宠得那么跋扈霸道,无法无天。

姜虞想了想,回道:“姑母待我极好,连玉善表姐也是比不过的。”

西门闻香忽然冷哼一声:“待你极好……姜问雪若真地待你极好,怎会从来不把你七魄缺一的事情告诉你?魂魄有缺之人,修炼符术阵法,往往难以寸进,阿虞,义父问你,你修行这么多年,可筑基了没有?”

“……没有。”

西门闻香冷笑道:“你父母皆是天资高绝之人,你小时候,天赋不在江家那小子之下,若不是修行路上被人引着尽往死胡同里走,又怎么可能到了这个年纪还筑不了基?”

姜虞听了西门闻香这番话,不觉惊悚。

什么意思?

魂魄有缺,修习符术阵法难得寸进。可原主这身皮下,芯子早已换成了她,便是魂魄有缺,也该是她的魂魄有缺,怎么会是原主的魂魄有缺?

但姜虞越是深思,越是觉察不对。

诚如西门闻香所说,原主的父母都是天资过人之辈,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原主资质再平庸,也绝不至于落入末流之等。

忽然,姜虞又想起之前叶应许说,“她”缠着要向他学剑,却又不肯同问雪夫人秉明,到秋思仙府游学……

难道是因为原主知道,便是秉明了问雪夫人也无济于事,因为——问雪夫人根本不会答应?

姜虞越想越是怀疑人生,怎么回事,难道她看的是本假原著不成?

西门闻香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姜虞的情绪变化。

他心中顿感懊悔,悔恨自己一时口快,竟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他与小阿虞分别多年,从情感上讲,肯定不如她与姜问雪来得亲近,更何况,一切也不过都是他的猜测,皆无真凭实据。

他却言之凿凿,意指姜问雪对她用心不良,刻意误导于她。若小阿虞真与姜问雪感情深厚,听了这样的话,又怎可能不伤心?

况且,他要怎么解释为何姜问雪要如此待她?

然而话已出口,犹如覆水难收。

西门闻香只好转移话题,问道:“阿虞,你怎么会来到这万里湖水牢,又是从何得知我在此处?”

姜虞犹豫了片刻,终是决定坦诚相告,将她如何被赵奉仙掳来此处,又是如何受赵奉仙所迫,不得不来向西门闻香索要禁术秘典的事情全盘托出。

“西门前辈,我来此处,实是情非得已。我知道禁术秘典一定是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决不能落到赵奉仙这小变态手里。可我若空手而回,亦不知他又要思索什么诡计对付我,或者另寻法子算计前辈……”

西门闻香越听越怒。

从小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娃娃,竟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混小子这样欺负。

要不是他被水牢的龙气困在此处,无法离开这座龙宫,他肯定现在就出去扒了那小子的皮做人.皮灯笼!

姜虞又道:“这小魔头掳我来,除了从您手中骗取禁术秘典,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设计诛杀江少主,取而代之。”

这下西门闻香终于忍不住了,怒声道:“小子尔敢!”

姜虞道:“这小变态机关算尽,如果我带不出他想要的东西,他必定要将我遗弃在水牢之中自生自灭。若我带出了他想要的东西,待第二件事情一了,他也必定不会依照诺言,送我回冬藏仙府。”

西门闻香冷笑道:“不,他会。他不仅会送你回去,还会心甘情愿地送你回去。”

姜虞面露诧异:“前辈此言何解?”

西门闻香道:“那符箓金册,也就是你口中的禁术秘典,并不在我身上。我当年离开冬藏仙府之时,又悄悄折返,将符箓金册藏于冬藏仙府的四座秘境之中。”

“我在那符箓金册上设了斗转星移阵,每隔半个时辰,那符箓金册便会转移一次,除非携带我的本命手令前往,否则……”

西门闻香说到此处,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傲然之色。

“任他们将冬藏仙府四座秘境搅翻天,都不可能找到!”

这,就是他身为术士的骄傲!

西门闻香摸索着牵过姜虞的手,并指为剑,在指尖上划开一道口子,以指为墨,挥洒自如地在姜虞掌心中写下一道灵符。

灵符最后一笔落下,姜虞掌心中金光乍现,血迹慢慢消隐,没入肌肤之中。

西门闻香道:“这符印便是我的本命手令,你出去后便对那混小子说,想要符箓金册,就送你回冬藏仙府。”

“等他带你进入冬藏仙府的秘境,哼!我在四座秘境中,留下不少当年修习时随手练习设下的杀阵,你随便选一座杀阵引他进去,都足够要去他半条小命。届时你便能从他手中脱身,引冬藏仙府的守卫进来将其擒下。”

姜虞犹豫道:“若是他用毒.药逼我,要我进去把东西带出来给他怎么办?”

西门闻香笑着揉了揉姜虞的发顶,怜爱道:“傻阿虞,你若回了冬藏仙府,难道还怕他那一点毒.药?隔壁的夏鸣仙府难道是吃白饭的?世上有什么毒是诸葛婠解不了的?”

“若有,诸葛婠真是愧对诸葛家列代师祖,该去饮毒自尽!”

姜虞:……

这话叫人怎么接嘛?

难道她要说,说得对,说得好,诸葛婠该喝毒.药?

姜虞忽然想起一事,将手向西门闻香面前一伸,忧心忡忡道:“西门前辈,那小变态说我中了西府海棠之毒,他虽给了我解药,但我实在难辨真假。”

西门闻香手指搭在姜虞手腕上,诊了会脉,差点又要破口大骂。

中个屁的毒!

他家小阿虞分明康健得很。

同时他也不禁深深地感到担忧,阿虞这些年,想必鲜少踏出冬藏仙府,竟连这般明显的江湖谎言都没能识破,叫那叫什么……赵奉仙的混小子一骗再骗。

西门闻香怕吓到姜虞,忍了又忍,才将怒火按捺下去,僵着脸道:“他给你的解药在何处?拿来与我瞧瞧。”

姜虞乖乖地掏出解药,双手奉上。

西门闻香解开瓶塞,低头一嗅,黄莲清苦的味道沁鼻而来。

他差点又双叒要破口大骂,外加怒摔药瓶,好悬是忍住了。

西门闻香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药瓶归还给姜虞,淡淡道:“阿虞,这是黄莲清心丹,可助清修,多食不益,容易形成依赖。”

“不是西府海棠之毒的解药?”

西门闻香摇头道:“阿虞,你没有中毒。”

姜虞:……

她忽然觉得有点丢脸,自己居然被那小变态耍得团团转,着实可气。

西门闻香从白绫上扯了一片布片下来,挤出鲜血写了一张符,交到姜虞手里。

“阿虞,你既说那小子是太阴宫之人,那他身上必然下有三更催命符。”

“三更催命符?”

西门闻香解释道:“这是太阴宫用来控制十八水府和五镇海渎的东西。”

“太阴宫人,每隔三月,就要回到太阴宫中,领一张阎王府,以缓解身上种下的三更催命符。否则三更催命符发作起来,立时便要丢了性命。”

姜虞低头看着手中的符,隐约觉得上头的符文有些眼熟,好像……

和江玄托人传递给她的那张符有点像。

“我本已立下誓言,此生绝不再用符术杀人,但这小子欺你太甚,不给他一些教训,义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给你的这张符,乃是反写的阎王符,若与三更催命符相遇,便会提前引发三更催命符发作。你将此符藏好,出去之后,趁其不备,贴到那小子身上,了结了那祸害。”

(二)魔头受伤

姜虞将西门闻香给她的符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这下终于肯定,这布片上的符文确然与江少主给她的那张黄符一致。

那江少主给她那张符的意思……也是要她趁赵奉仙不备,出手偷袭他吗?

姜虞确实不喜欢赵奉仙对她的威逼胁迫和冷嘲热讽,但也没有讨厌他到欲置他于死地的地步啊。

姜虞心中犹豫,将这道阎王符收入储物灵囊中,忽地指尖碰到一样事物,她拿出来一看,却是在包厢中赵奉仙给她的计时沙漏。

现下沙漏中的沙子已漏了一半,姜虞见了,才蓦然惊觉时间飞逝。

她此刻心中除了感怀西门闻香对“她”的关爱,还有诸多疑问,但时间不多,目下也只能择其重点问之。

“西门前辈,晚辈心中有三桩事情,希望前辈能为晚辈答惑。”

西门闻香颔首道:“阿虞你问。”

“第一件事情就是,您对当年嘲风谷一战到底知晓多少?我母亲是否真地如某些人所说,是害死冬藏仙府弟子的罪魁祸首?”

西门闻香闻之,脸上隐隐有些阴戾之气闪过,但被他掩饰得很好。

“阿虞,你母亲是一位敢爱敢恨的奇女子,你只要记住,这世上她唯爱你父亲与你,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们好。”

姜虞听了这个回答,便知西门闻香有所隐瞒,避重就轻。但他并未直接否认自己的问题,难道“她”的母亲真地向太阴宫通风报信了吗?

可她早已嫁与姜冲为妻,和过去一刀两断,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但姜虞知道,西门闻香不想回答的事情,她再问亦无济于事。

“第二件事,您为何会被黑水城城主困在万里湖水牢中?”

西门闻香有些感慨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我挟符箓金册出逃,在嘲风谷中几乎丢了性命,等到清醒过来,人已到了黑水城中。”

“黑水城大城主敖宗说是受故人所托,要保我一命,却又将我囚在此处,逼迫我交出符箓金册。我早已答应师父,绝不让金册外传,是故多年来一直与敖宗周旋。”

“敖宗进不了我在苍龙木树洞外所设的结界,我这身残破之躯,也无法离开这龙宫的龙气滋养,这件事情,就成了这么一个两僵之局。”

姜虞听罢,不由抬眸细观西门闻香气色,见他虽然瘦削,但身上依然有股雪松般的凛然之气,瞧着倒不像将死之人,心中才暗自放下心来。

她今日出去,日后必定是要寻机会回来将西门闻香救出去的。

“西门前辈,我一直不明白,即便您当年男子身份败露,又为何一定要大闹一场,烧了藏书宝阁,携符箓金册出逃?”

西门闻香面色怔然,久久不语。

许久,才低叹道:“符箓金册是师父投注了毕生心血的事物,我不能让任何人毁了它。”

“当年我师父一过世,府中长老便提议找出符箓金册,将其销毁,免得书中禁术流传,贻害世间。但我觉察此事不对,几番查探下来,更发现冬藏仙府的长老中混入了太阴宫的奸细。此人提出此事,目的就是夺取符箓金册。”

“当时我被阵法反噬,身受重伤,已无力护符箓金册周全,又深知冬藏仙府那群长老必定不会信我,毕竟在她们眼中,我西门闻香从头到脚,满口谎言,连身份都可以伪造,还有哪句话能信?”

“为了不辜负师父的心血,我只好大闹一场,假装携符箓金册出逃。”

姜虞讶然道:“冬藏仙府仙府中混有太阴宫的奸细,那……我姑母知晓此事吗?那奸细还藏匿于府中吗?”

西门闻香摇头道:“我当年诸事缠身,已无心力将此人揪出,几番查探,也不过是锁定了几个身有嫌疑之人。”

西门闻香说着,探手过来,指尖轻抵姜虞眉心灵台。

顿时,姜虞便觉灵台一清,似有一股清流涌入其间,随着这股灵力涌入她识海的还有几个陌生的名字。

“阿虞,你若回到冬藏仙府,千万小心这几个人。”

姜虞点了点头,见西门闻香还在源源不断地给她输送灵力,毫无罢手的意思,不禁唤了一声:“西门前辈?”

西门闻香额上泌出一层细汗,苦笑道:“阿虞你根基太弱,就这么让你出去,独身一人对付那小子,义父终是不放心。你七魄有缺,此生想在术法上有所大成,必是极难。我为你渡灵打通灵脉,你出去之后,转修飞剑或炼器吧。”

“若都不喜欢,拜入夏鸣仙府门下也可。”

语音落下,姜虞但觉一股磅礴的灵力涌入四体百骸,灵力如甘泉,一波一波地冲刷着干枯堵塞的灵脉。

起初姜虞觉得周身暖如春阳,惬意自得,到了后来,渐渐感到灵脉有些刺痛,最后眉心灵台刺然一痛,眼前顿时一黑。

在双目无法视物的这段时间中,她脑海中有无数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大多数是一对年轻男女生活在一起的场景。

男子额心处有一点梅花印痕,一身银甲白袍,风流楚楚,清贵逼人,而女子则妖娆妩媚,娇俏动人。二人站在一处,当真风采无双,一对璧人。

姜虞心中隐约知晓,这对男女,恐怕便是“她”那无缘得见的父母。

在那些如走马灯疾速飞过的光影中,姜虞看到他们或是对剑,或是弹琴,或是像寻常小夫妻般共入庖厨,携手作羹汤,只为哄小女儿开心,不禁在心中感慨,这真的是一对神仙眷侣,恩爱夫妻。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叫他们年纪轻轻便丧了命。

渡灵的时间分明很短,姜虞却觉得好似度过了一季春秋。

等到涌入体内的灵力变成涓涓细流,她眼前才慢慢恢复光明。

姜虞尝试运起体内周天灵力流转,虽然并未感受到明显的提升,但灵力的运转似乎比之从前顺畅许多,没了她与诸葛绮红打架时的滞涩之感。

西门闻香为她渡完灵,本就苍白的面庞愈发失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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