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用了张敛息符,屏息静气,藏在墙下的暗影里,侧耳倾听带队的两个侍卫长谈话。
从二人的谈话中,她得知他们口中的“魔物”大概在五日之前混入天督城中,屠杀了一整个悟道靖庐的侍卫后隐匿潜逃,幸亏城主及时下令全城戒严,尤其是严防死守各处护城大阵出口,才将这魔物成功困在天督城中。
只是城中洞府众多,很多洞府秘境又都互相连通,排查起来困难重重,天督城的天御军日夜不休地进行搜查,不但没有将闹事的魔物捉拿归案,反而被对方杀了好几队人马。
姜虞暗忖:天督城守卫森严,这魔物又是如何通过护城阵法混入城中的?
听这两个侍卫头子这般说,这场血光之灾倒像是从城中而起,有没有可能跟思余有关呢?
姜虞摇了摇头:算了,闲事莫管,先找到思余再说。
分神期的修为,与这些筑基期的侍卫相比,当真是云泥之别,姜虞大摇大摆地从两个侍卫头子面前走过去,二人竟未察觉,只感到一阵淡淡香风飘过。
又经过几番周折,姜虞终于打听到沈危的日常居所。
沈危的悟道靖庐修建在一片青山碧湖之间,青竹为墙,茅草做棚,简陋之中别有一番野趣。
城中乱成这样,他身为一城之主,倒是不慌不忙的,竟还有心思对湖而坐,安静地编织草蛐蛐。
姜虞顾忌对方同为分神期修士,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藏在靖庐外围,捏了个圆光术监视沈危一举一动。
一直等到深夜,沈危终于将几只草蛐蛐编织好了,放入手边的提篮中。那提篮里还有几串糖葫芦,皮影戏的小人,宫纱堆叠的珠花……
瞧着都是些小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儿。
姜虞心里好奇,这沈危折腾半天,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正疑惑间,便见沈危提着提篮起身,广袖轻扬,面前水波翻涌,分成两堵高耸的“水墙”,缓缓朝两边分开,露出一条直通湖底的白玉阶梯。
沈危沿着阶梯走入湖中,两堵水墙“哗啦”一声落下,碧水静湖恢复如常,银色的月光洒落在湖面上,螟虫嘶嘶,分外静谧。
姜虞知道前任天督城当事的家族喜好豢养龙女作为族中弟子的练功炉鼎,但又惧怕外界风言风语,因此只敢暗中行事,在城中修建了很多隐蔽的龙宫。
沈危住处湖底,多半便是一处龙宫。
姜虞不知这龙宫是否有什么禁制,不敢贸然尾随。
她等了很久,才见水波翻涌,阶梯重开,两道一高一矮的人影携手拾阶而上,从湖底走了出来。
那身形高大的,自然是沈危;另外一个人影身形娇小玲珑,略有些孱弱姿态,显然是名女子。
听闻沈危带人反了付家,害死岳丈,屠杀付氏满门千余人,逼死结发妻子付芳菲后,此后便再也不曾婚娶,一直都是孤家寡人,连妾侍通房都没有一个。
那这个与沈危姿态亲昵的女人究竟是谁?
姜虞看到沈危牵着那女子走入靖庐,烧了一桶水为那女子清洗头发,洗完之后,二人便坐到湖边,沈危坐着,那女子躺着,头枕在沈危腿上,双目微阖,任由沈危为她擦头发、梳头发。
沈危堂堂一城之主,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于他而言却如信手拈来一般,他做得自然又熟练,脸上并未有一丝不喜之色,反而有些诚惶诚恐,仿佛女子允许他这样做,已是天大的幸事。
沈危轻轻地为女子按揉头部穴位,大抵是被按得很舒服,女子忍不住嘤咛一声,睁开一双清亮的眸子,怔怔地望着天上那轮大如银盘的月亮。
“小马奴”,女子忽然低声道,“今晚的月亮好美啊。”
沈危“嗯”了一声,唤道:“芳菲……”
芳菲?
姜虞皱了皱眉:这女子是付芳菲?!
就是传言之中,沈危那个自杀身亡的结发妻子?
付芳菲侧过身,将脸埋在男子腹间,双臂环过他的腰身,轻叹道:“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呀?我已经整整一年没见着他了。”
姜虞听女子言语,感觉有些不对劲。
付芳菲的父亲早就被怒佛尊者枭首,她的族人也大都惨遭屠戮,怎么她还问沈危这种问题,莫非她记忆错乱了?
沈危轻抚她的长发,柔声答道:“快了,爹很快便能出关了。”
“芳菲,你累了吗?我送你回去安置吧。”
付芳菲听闻此言,忽然翻身坐起,整个人坐到沈危怀里,浑身颤抖,流泪道:“不要,沈郎,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你别丢下我,我害怕。”
她抱得好紧,沈危伸手拨弄她的手臂,拨了几下都无法将人从身上弄下来,到了后来,他便失去了推拒的勇气,双臂微颤,像是渴望已久,又似害怕触碰,轻轻地将女人拥入怀中。
“好,我不丢下你。”
付芳菲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泪水润湿了他的衣衫。
那泪好烫,似油锅里的热油,煎得沈危的心如坠水深火热之间。
自付东流身死,夫妻二人决裂,付芳菲便疯了。可她即便疯了,心中却还是惧怕着他,憎恨着他,抗拒他的任何靠近和亲昵。
二十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露出笑颜,也是她第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
很多年前,付家大小姐给予他的满腔热血和一颗真心,被他视若敝履,被他糟蹋利用;直到失去的那日,沈危才发现心里空了一块,再也补不回来。
女子蜷缩在男人怀中熟睡过去,双手环胸,秀眉紧锁,显得极为不安,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模糊的梦呓。
“沈郎,不要!”
“不要……不要丢下我。”
“小马奴,我……我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