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稍顿,非常客气地说:“我们店里新进一款加州的金粉黛,很好入口,也很受年轻女士们的喜爱,或者您可以尝尝?”
侍酒师态度客气,他的提议也很容易让人接受,但是偏偏遇到路明月这个懂行的。
路明月心中冷笑,知道这个侍酒师不过是看她年轻,把她归类为不懂红酒却又爱来点装逼的那种客人,甚至拿金粉黛这种相对廉价的甜酒来搪塞她。
她轻笑,很认真地看着他,清晰地说道:“我确定这杯赤霞珠已经corked,请帮我换一杯。”
侍酒师明显很意外她的坚持,迟疑了下,问:“或许我可以尝一下?”
路明月伸手,“请便。”
侍酒师端起杯子,喝下一口,仔细品了品,接着又喝一口,再看路明月时眼神就变了。
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非常抱歉,这是我们今年订的这款赤霞珠里唯一碰到的一次corked,我马上帮您换。”
“怎么回事?”餐厅经理这时走过来。
侍酒师凑近经理耳边低声说:“这瓶赤霞珠有点corked,程度十分轻微,一般人并不能喝出来。”
路明月即使听不见他说什么,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由笑笑。
经理注意到路明月嘴边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不由瞪侍酒师一眼,语气严厉,“以后再开瓶时,你一定要亲自试饮,即使有极细微的corked,也不能出现在南城酒店的餐桌上。”
侍酒师低下头,“是,我去给客人换酒。”
经理看着路明月,微微欠身,“很抱歉,为了向您表达我们的歉意,今天的消费给您免单。”
“谢谢。”
路明月没道理不接受。
她微微笑道,“请问您是负责这间餐厅的?”
经理点头,“不错。”
路明月面露好奇,“我想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本土葡萄酒?刚才菜单上并没有看到。”
经理微微诧异,一边在心里猜测她的意图,一边回答道:“以前倒是有两款,不过因为点的人太少,之后就撤掉了。”
路明月扬眉,“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尽管心中存疑,经理还是回答道:“我们酒店对酒的品质要求一向比较高,所以那两款本土品牌的酒价位不低。但是来这里喝酒的客人大多只认他们熟悉的几个大牌子,价位差不多他们还是首选进口的。
而真正懂酒热衷于发掘好酒的人口味大多又很刁钻,一般中规中矩的酒并不能入他们的口。”
路明月想了想惋惜道,“南城酒店可以说是见证了南港这座城市几十年来的蓬勃发展,甚至也代表了一部分的城市文化。国家近年也在推广本土的葡萄酒,南城酒店这样知名的老牌酒店却没有向客人提供一款本土葡萄酒,您不觉得非常可惜?”
经理心中一震,知道今天是遇到高手了。
他猜测起路明月的身份来,迟疑道,“您是……”
路明月微微一笑,“我给您推荐一款本土葡萄酒怎么样?”
经理心中恍然,有点没想到这位优雅美丽的年轻女士竟然是来推销葡萄酒的,不由大大惊讶现在酒水推销人员的从业要求都这么高了么?不仅要长得漂亮,能说会道,还要有媲美侍酒师的专业品酒水准。
他很感兴趣地问:“请问是哪个牌子的酒?”
“明月酒庄。”
经理疑惑,“我从业也有二十多年,还从没有听说过这个牌子。”
随后抱歉地笑笑,“我们酒店对餐酒的要求一向很高,并不会采购一些小牌子的酒。”
路明月不由笑道,“好的品牌都不是从一开始就受人推崇。我听说,南城酒店最开始也只是一家二十平米的小饭馆。”
经理怔住。
……
-
隔了两三张桌子,另有一桌客人。
两人正在安静用着餐。
傅黎雯忍不住道,“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荣与期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傅黎雯却捕捉到了,心中一惊。
她低下头优雅地切着牛排,随口问道:“昨天和顾小姐见面怎么样?”
荣与期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声音温和,“您真是消息灵通。”
这声音听起来和风细雨。
傅黎雯却猛地抬头,一时竟不能看出儿子真正的情绪,心里微有些恼,随后笑笑说:“你和顾小姐还真是很有缘分,上次约好的见面没见成,这次反倒自己碰上了。所以啊,有些东西是天注定。”
荣与期眼底微嘲。
她既然知道昨天两人在餐厅遇上,自然也晓得路明月当时也在,甚至也晓得他亲自送她回去。她却提也不提,不过是在告诉他,她压根没把路明月当一回事。
荣与期面色淡淡,吃着面前的食物。
傅黎雯见儿子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却故作轻松,“这样的女人很多,仗着一点小聪明就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方面,你要和欧渐维学一学,他玩归玩,家里家外却一向分的很清楚。”
她微微停顿道,语气有些讥嘲,“她竟然连杨家都看不上,可见有多贪心。”
荣与期这时突然抬眼,嘴角轻轻扯了下,“我倒是嫌她还不够贪心。”
傅黎雯切牛排的动作陡然停下,面色大惊。
荣与期已经拿起餐巾轻拭嘴角,微笑,“我吃好了,您慢慢用。”
他站起身,当着他母亲的面,几步来到路明月桌子前。
正和路明月说话的经理心中震惊,话说到一半停下来。
路明月看到荣与期却并不惊讶,早在开车路过时,她就已经看到他和一位女士坐在靠窗位置用餐。
她不由往那边看一眼,正与傅黎雯看过来的目光碰个正着。
她礼节性地笑笑,微一颔首。
傅黎雯冷着脸,转回头,随即起身离开。
经理匆匆跟了上去。
路明月收回目光,浅笑,“是你妈妈?你和她长得有点像。”
荣与期没应声,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路明月看着他有些冰冷的脸,如实道,“其实我是看到你才临时决定进来。”
荣与期抬眼注视她,“为什么?”
路明月耸耸肩,“刚才开车的时候看到你和一个女人在用餐,好奇心作祟。”
荣与期薄眉微蹙,盯着她,“你开车还有空往餐厅里看?是嫌上次撞的不够?”
路明月惊讶他突然的不高兴,怀疑地看着,呐呐解释道:“是红灯,我就看了一眼,正好就看见你。”
荣与期眉头似是又蹙了下,目光撇开去,面色却是缓了缓,“刚才酒推销得怎么样?”
路明月撇撇嘴,“本来还觉得有点戏,不过刚才看你妈妈的表情……”
她摊摊手。
傅黎雯才是南城酒店真正的老板。
荣与期没说话。
他没告诉她,就算他妈今天不在这,南城酒店也不会用一个默默无闻的酒,而她的酒也根本还没有资格进入这家酒店的选择范畴。
路明月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你上次不是说我的酒味道还不错?”
荣与期看着她璀璨如明珠的眼,轻轻“嗯”了一声。
路明月不由得意地笑起来,眨眨眼问道:“你对投资酒庄有没有兴趣?”
荣与期身体舒服地向后靠,瞥她一眼,薄唇撇了撇,“没兴趣,十个亿以下的项目只是在浪费我时间。”
路明月咂舌,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站起身,“打扰了。”
她不忘饮完最后一滴酒,拿起包就要走。
“82年的柏图斯不来一杯?”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路明月回头。
一杯酒就想收买她刚刚被冒犯到的自尊?
可以的。
她脚底一旋,重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