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仔细看了一会,库洛洛终于从伊尔迷的发际边缘瞧出了点不一样的隆起。
这让他忽然有种想要叹气的惆怅,能在这个起步价超过十位数的杀手身上留下伤,估计飞坦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帕里斯通的目光轮流扫过若有所思的库洛洛和面无表情的伊尔迷。
“呵呵,也就是说库洛洛先生的意见可以全面代表他们喽?而我代表猎人协会,伊尔迷先生代表的……自然是揍敌客家族?”
伊尔迷没有接话,短暂的沉默过后库洛洛收敛了微笑。
“蜘蛛是一个整体,头脑的判断就是全体成员的意见。不过,我们有我们的先决条件。”
“是什么条件呢?”
“开诚布公的情报交换。”库洛洛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尤其缓慢,“这对大家都没有坏处,无论猎人协会、揍敌客家族各自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什么,眼下最需要的就是完整、真实的情报。而令人感到遗憾的是,我们唯一的情报来源……洛可可不但不会主动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信息,还会因为事先知道我们想知道的是什么,即使在不得不吐露的时候也能够对最重要的部分进行隐瞒和篡改。”
‘不得不吐露的时候’……
伊尔迷空泛泛的黑眼睛里出现了细微的波纹。
他在哈斯见过洛可可断掉一条手臂,在尤比安之星上摸到过她满身疮痍,更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萨黑尔塔急救医院的病床上,看到了她脖子被切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的凄凉模样。
虽然这全部的因,都是源于她不听话,非要离开枯枯戮山去自找罪受。
然而之后的果,毫无疑问是面前这位团长率领下幻影旅团的手笔。
蜘蛛的手段,伊尔迷并不陌生。
因为他本人也很擅长做’那方面’的事,甚至同样考虑过将那些办法用在洛可可身上的可行性。
从数不清的伤口上,他完全能推测出这群’专业人士’都对洛可可做过些什么,也能轻易地想象他的可可在遭受所有那一切时是疼得怎样在哭、怎样在挣扎……更能像亲眼目睹了般立时浮现出可可即便如此,仍是拒绝的样子。
疼痛对她无效。
没有人会比自己更了解她!
伊尔迷异常冷淡的声音仿佛黄泉里徘徊的幽灵,“你们用尽了办法却没能撬开她的嘴。所以选择结盟来达到目的……可同意跟蜘蛛合作,对揍敌客有什么好处呢?”
“唔——伊尔迷先生说的不无道理。”帕里斯通的用词也逐渐犀利起来,“库洛洛先生的提案固然很有魅力。不过,要猎人协会和……抱歉,请原谅我接下来的称呼……和被通缉的盗贼联手,这点理由还不够充分啊。”
其实去细究的话,揍敌客家族的Business同样也见不得光,帕里斯通的说辞无外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借口。
不过就算听见他和伊尔迷一前一后,几乎等同拒绝的回答,库洛洛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黑发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洛可可曾经加入幻影旅团,作为团里的8号参与过不少活动。而在行动中产生的……团员彼此间的羁绊,比你们以为的要紧密许多。”
伊尔迷盯住了库洛洛。
两双相同颜色的眼睛却折射着截然不同的光。
库洛洛的黑色像镜子映照出被他注视的人,伊尔迷的黑色则是连接着万丈虚无的洞穴入口,会将他见到的一切都吸进去搅碎。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们,在可可心里……她更偏向幻影旅团?”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客观来说——的确是这样。”库洛洛轻轻点头,“有时候,伤害是条捷径……只要敲碎外面的那层硬壳,就能找到通往不设防的峡谷的路。”
“鞭子与糖果。”
当痛苦达到无法承受的极限时,人会在潜意识中选择麻痹自我、粉饰太平、逃避现实。
打完一巴掌后,再喂口糖。有关疼痛的记忆被涂上甜蜜的伪装,并随着次数的增加而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坚固。直到终有一次会为了那丝虚假的甜,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
伊尔迷眼里的黑暗收缩了一下。
这和洛可可是否脆弱、是否软弱无关。
因为蜘蛛精心编织的陷阱,绝对不会放过看中的猎物。
“为什么感到惊讶呢?”库洛洛仍旧低声慢语,“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不信揍敌客……猎人协会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想法。”
“库洛洛先生,现在谈假设没有任何意义。事实就是——猎人协会没有那么做,伊尔迷先生也没有那么做。”
帕里斯通也不笑了。
库洛洛的摊牌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这位盗贼头子似乎和其他流星街出生的人并不太一样。
不只是比那些垃圾更冷静、更睿智,还有种不好形容的,更极端的疯狂。
像一条冬季里结了冰的大河。
你以为它冻得很结实,能踩着过去对岸。而在观察良久后你也确实踏了上去,第一步、第二步……无事发生的安堵感让你终于放松下来,可就在此时你却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身处河的中心,脚下灰白色的冰面正发出咔嚓、咔嚓……咀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