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正常人走路倒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对林淼来说,如果不小心的话,她可能会由于惯性直直向前扑倒。
这些容易犯的错误都是在经验教训中总结出来的,需要一个人细心又耐心,才有可能事事注意到她的感受。
他没心没肺惯了,应该看不见吧。
或者她想看,他究竟能不能看见。
所以林淼没打算出声提醒贺焱。
越来越近,林淼已经做好向前倾倒的准备,抓紧了身侧的扶手。
预想之中的颠簸并没有来到,贺焱在距离台阶20厘米处停下了脚步。
接着笨拙的将她转了个弯。
林淼的手还没松开,有些愣。
贺焱从她身后走出来,觉得领带太繁琐了,手指三两下灵活扯了领结,往楼道口上一坐,痞笑着看林淼:“怎么样林学霸,我觉得我这一身,贼他妈帅气。”他又可惜道:“又贼贵。”
安全通道的楼梯口灯光略微暗一些,如烧尽了的烛火,加上地毯铺成暗红色,周围都是紧闭的仓库门,看谁都稍有模糊。
林淼想,他是推着自己过来的。
一路走来,没有意料之中的磕磕绊绊。
少年步伐稳健,逃出她们的视线后就不慌不忙走,平时他从不肯好好走路,两步并做一大步跳着蹦,而两分钟前,他手里握着的把手,似乎弥足珍贵,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看路。
贺焱用手扇着风,场内的空调在这吹着不觉得凉快,见她不说话,回神后才发现自己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就带她溜了,有点愧疚:“不好意思啊林学霸,你还想回去吗?”
不过溜都溜出来了,贺焱也就是象征性的客套一下,死皮赖脸地笑:“你跟个大帅哥待一块总比跟那个,什么什么言在一块强多了吧,我没有踩一捧一,真的没有啊。”
林淼眼睫低垂压下心绪,第一句话就问:“你周末作业做完了?”
贺焱期待盼望的话不仅没来还成功被噎,俊美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你看我今儿这么帅,我像是会写那十五张卷子的人么?”
“唐爹真不是人,现在教数学的都开始跨科布置作业了吗?我要公开diss,他竟然单独给我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帅哥多加了三张语文卷子,还必须叫我写作文,这就是在为难我。”
她好整以暇地向后靠:“如果灯坏了,你还觉得你帅?”
她刚说完,贺焱头顶上的水晶吊灯就很给面子的晃了两下,连光都暗了一个层次,似乎在警告这种几率性问题随时有可能熄灭。
贺焱:“……”
他吞咽了下口水,努力向别处转移话题:“说真的,我没想到邀请函里还有我的,这简直是巨大的suprise。”
“那你应该感谢父亲。”
贺焱一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坐在又硬又硌的楼梯上哪哪都不舒服,他勉强给自己找了个能凑活的地儿翘二郎腿,笑着来了句:“不感谢你?”
“不用了,阿姨叔叔没来吗。”
“没有。”贺焱说到这事还有点委屈,“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
林淼:“那你很厉害。”
贺焱:“……”
“我发现这普天之下,也就我话多,能跟你聊得起来了。”贺焱对她的冷淡见怪不怪,一个人也能唱一台戏:“虽然说和我没熟之前,我的人设大概被归类为冷漠无情的帅气学霸,不同的是和我熟以后,你有没有觉得我还挺平易近人的。”
林淼微笑:“你一直都很平易近人。”
贺焱笑起来根本刹不住,半天才停下,略略正色道:“林学霸,其实今天我来这一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今天是一个神圣而庄严的日子,我认为有必要和你讲一下。”
林淼的眼神里就写着,你可以说出来这是什么日子。
贺焱和她相顾无言对视半天,放弃挣扎,默默举手:“今天是本大帅哥的生日。”
“生日?”林淼的语气掺杂了几分讶异:“按这边的规矩,你过生日应该有个不小的宴会,邀请各种人去和你打交道。”
他赞赏的打了个响指:“学霸就是聪明,一点就透。”贺焱勾唇:“所以你该怎么谢我?”
林淼这下真不明白了,“谢你什么?”
贺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没过自己的生日来陪你!难道你不觉得我是一个特别帅的热心少年吗?”
他三句话不离帅,林淼沉默半响:“幼稚。”
贺焱听到评价一点都不生气恼怒,反而笑嘻嘻地闭眼:“今天是六月十四,那我要许今年的生日愿望了,我的生日愿望就是……”
在少年即将说出口的那一刻,林淼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出声打断了他。
“说出来就不灵了。”
愿望灵不灵和这个根本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好像也挺幼稚的,这种毛病应该会传染。
他摇头笑起来,眉目间难得都浸满温柔,还是照她的话做:“那好吧,我在心里偷偷许。”
奇怪,林淼这种学霸到这个点还不困。
他想着,那一刻,时钟不偏不倚正指凌晨12点。
最后的余光消失殆尽,贺焱就看着林淼,慢慢闭上眼睛。
在来会所的路上,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小商铺。
在文校综合楼栏杆外100米左右,在那年林淼教室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在柳枝遮挡处向下,被雨水砸出石头坑的西北角,在那条丝毫不起眼,昏暗得过分的小巷里,那个小商铺风雨无阻,披星戴月开门了20年。
这家的店主有原则底线,多年来只独独售卖一种糖。
那种糖拿金箔纸包着,在月光下格外闪亮,看着就很金贵,咬进嘴里是巧克力的味道,说到底就是巧克力。
这种巧克力是他们自己生产,自己售卖的,没有给予任何一家公司营销权。
贺焱当时怀着好奇心走过去问他,巧克力有自创的品牌吗?
老板只回答说:“lithium。”
锂。
须臾,林淼轻声问他:“许完了?”
贺焱挂着笑,依旧闭着眼点头。
她犹豫了一瞬,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生日快乐,我身上只有这个。”
那瞬间,贺焱头顶上摇摇欲坠,近乎不堪一击的灯熄灭了,除他背后满是黑暗。
他却猝然睁开眼。
安全通道的楼梯上,整点的月光偏折进来,照亮了林淼手中摊开的巧克力。
上面的牌子小众,贺焱却终于叫出了名字,而不是再以眼熟冠以姓名。
那是光,曾经隔着一扇门的光。
lithi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