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繁星满天,难得见了轮廓清晰的月亮。
这件闹剧也在慢慢收场,对外林淼的名字不外泄,对内没有人知道贺焱和贺霄有那种关系,所有丑闻都堆在贺霄身上,真假难辨。
那句话真的灵验了,餐饮龙头的企业老板被曝光丑事,股东人心惶惶低价抛售,资金不足导致公司无法运作。
原来,她从那么早就开始计划了。
还有温鹤对贺霄的决绝,是很多知道两人内情的人都没猜到的。
另一方面,林氏总裁林邱可能是生了不小的气,不知道从哪儿搜出一堆贺霄名下公司小人进行受贿漏税的勾当,一举揭发,贺霄此人名利双失。
变故仅仅只发生在一个晚上而已,京城便谣言四起。
林淼散着头发,身上披了厚衣服,再次和贺焱坐在医院的天台上吹冷风。
贺焱没有刨根问底的问林淼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彻底将贺霄从他的世界里剔除。
两个人谁都心照不宣的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有种尘埃落定的美好。
过了片刻,林淼对着风缓声道:“还有十五分钟。”
贺焱便侧过头冲她笑,嘴角上扬,星星碎屑都散落在他眼里,像是铺满了星辰大海在其中。
有那么一秒钟,林淼觉得,这大概是她好想好想拥有的笑容。
他利索地站起身,从远处搬了个什么早已藏好的东西过来,珍重而小心地放到石桌上。
林淼操控着轮椅随他走过去。
她看到了一台陈年收音机。
很破,很旧。
她就要预感到少年接下来的话。
贺焱一只手搭在收音机上,痞笑着说:“我记得你曾经问我有没有听说过无线电波,那是只要微调一下收音机,就能听到的静电噪音。”
有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林淼双手握紧,闻言微怔。
时光被切碎成片,一下子被拉回不久前,在那个他们彼此解开心结的晚上,少女眉目间是鲜有的骄傲张狂,好似在说一件自己追寻一生都会及其热衷的事。
——“或许我们听起来,那是杂乱无章,没有条理的一段杂音,看样子毫无意义,也追寻不到存在的价值。可在许多优秀的物理学家眼中,那百分之一是一段极其优美的曲调,是他们最喜欢的乐曲。”
那时少女伸手,想要触碰遥不可及的星空。
可又因命运的无力而松开。
——“那是宇宙大爆炸中被拉伸的光,也是宇宙起源时所释放的第一束光所演奏的华丽乐章。”[引用]
那时尽管年少轻狂,却从未轻言痴心妄想。
可不因命运的抉择而低头。
林淼想到这里,猛然抬头看向贺焱,可后者却笑眯眯地始终注视着她。
他眸光专注,就那么看着林淼,万物都沉醉其中,接着手指灵活地轻轻拨弄了下收音机的部件,在周遭风声寂静,绿草拂动都能察觉的那一刻,林淼真切地听到了一声细微且刺耳的声音。
那感觉太奇妙了,如拨弄一根琴弦般,在她早已枯井无波的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贺焱慢慢朝她走近了几步。
就好像在堂而皇之的向她宣布展示,我一直知道你热爱物理。
那我就……热爱你。
或者说,我希望有一天,我希望你能热爱自己,就像你热爱物理。
她薄唇微张,想说些话,可在看到贺焱弯唇对她笑时,那些话通通都被她重新放进了心里。
贺焱身上总有那股挥之不去的少年意气风发,挑眉而笑,逆了全世界残余的光。
他看上去眼角眉梢都是笑,拉长语调对她说:“听,大爆炸中被拉伸的光。”
冬天的京城,风竟也温柔。
林淼说:“贺焱。”
他眼里有稀碎的星光,低头应了一声,“我在。”
这声我在,她没来由鼻头一酸,紧接着一滴泪从她眼角轻柔划过。
贺焱慌了神,险些直接喊她祖宗,他连忙蹲下身与她平视问,“林淼,你……”
回应他的是比这夜一改凛冽的风还要温柔的低语。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贺焱刹那间僵在原地,想要替她拭去眼泪的手顿在了一边。
林淼胡乱说着,也许自己都不清楚在干什么。
“我对生命这件事,没有任何敬畏之心,我很多个晚上都在想,我活下来有什么意义。”
她似乎在笑,甚至表情都在告诉贺焱,她在笑。
可眼泪又在不断的涌出,在贺焱一贯的印象里,林淼性格坚强,虽然平时不爱笑,却不怎么哭。
“没有人喜欢我,连父母亲人也觉得,我的存在就是错误,我,我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我们不是有血缘关系吗。
这种血浓于水的羁绊与牵连,怎么会这样冷血无情。
林淼不知看向何处,总归她的眼神飘忽,“我找不到一点,能证明我曾经来过的痕迹,我并不恐惧死亡本身,只是不甘心而已,我的一生比常人短那样多,竟然还没有证明我的价值。”
贺焱沉默下来,他咬紧牙关,心像被沾了盐水的鞭子反复鞭打一般疼,皮开肉绽,揪在一起发作。
还是价值。
延伸到天台的树枝杈子不断摆动,林淼却展开笑颜说:“但我现在发现,我找到了一个,比证明自己来过还要重要的事在等我去做。”
贺焱艰难地伸手替她擦去几滴泪,轻声问:“什么事。”
她低笑出声。
“喜欢你。”
因为喜欢你,所以找到了存在的价值与活着的意义。
贺焱被这句话刺激了一样,他眸色一暗,仿佛璀璨星河照彻漫漫黑夜与长路归期,他找了个林淼舒服的姿势,双手紧紧捧住她脸颊,防止她因为脱力而离开他的怀抱,也不问她愿不愿意,强迫她抬头,林淼眼睫颤动时,两人目光瞬时在空中交接。
遥遥相对又在咫尺之间。
近到他只需要低头,就能碰上那张看上去柔软的唇。
触碰到她坚硬外表下不为人知的内心。
这太具有诱惑性了。
可林淼的目光太过平静,符合她的作风,淡定冷静,就像未曾落过那些泪,不拿他近乎调戏的动作当回事一样,贺焱忽然心底一空。
他尾指卡在她的左下颚处婆娑着,有了后退的意味。
林淼扣紧了扶手,眉眼带笑,察觉他身体在不受控地向后撤离,怀里暖热的温度不断持续降低,她不想维持这种不上不下的局面,于是另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拉着他的毛衣领子向下一带。
风从两人间呼呼而过。
水与火的交融在这一刻,淋漓尽致。
像是灵魂间最直接的碰撞,生猛又稚嫩。
好比在万丈深渊下的汪洋大海处扔下一粒石子,惊起微小波澜,而后那座海底火山因蝴蝶效应受热喷发,巨大的水流冲击未能洗刷满身的烈焰浓浆与高温,反而愈演愈烈,海洋慷慨接纳一切热烈的残余物,细心安抚那颗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