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落满一地的枯叶,没有人在外镇守,空荡荡的,好像一座被人荒废了的废墟。
往近些看,便能发现门槛上流淌着大片的鲜血,朱红的油漆将颜色大部分掩盖,门后靠墙坐着一个人,蓝色的太监衣服,帽子在地上歪倒着,竖起的领子下可见一道血红色的痕迹。
屋中的血腥味愈加浓重,躺在床上的魏长青面容更加苍老了,他向来从容镇定的神色上蓦然多了一分慌张,他浑身动弹不得,身边虚无的感觉让他感到不安。
“仁德!快给朕滚进来!”
“朕的娴妃呢,怎么还未见到人,来人啊,给朕端药来!”
“都是死的么?信不信朕将你们一个个砍掉脑袋!”
他一个人喊着,直到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见一个人影儿。
这时,一双白色靴子落入他的视野,宝蓝色的长袍给人儒雅谦和的感觉,往上看,那张脸确实是极其温和有礼的,那人轻轻的笑着,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说,“父皇,这院子里的人都不在了。”
“若还想使唤他们,恐怕得父皇亲自去地下跟阎王爷讨要了。”
魏长青脖子颤巍巍的侧过看他,常年操劳而忧虑过度的眼睛深陷,他瞪着魏容,眼睛几乎要凸出来,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强忍颤抖的冲动,冷冷呵斥,
“逆子!无朕口谕,你怎敢私闯入内!”
魏容弯腰作揖,“父皇,儿臣也是思念您,这才擅自来看望。”
魏长青心中刚刚松一口气,正欲摆出皇帝的神气将魏容赶出去,却看到他身后有一名暗卫,那人端着一盘东西,恭敬地站在魏容身侧。
“父皇,您是要喝酒还是要用白绫,二者选其一。”
看着那张言笑晏晏的嘴脸,魏长青竟觉着寒气从脚底直串上脑袋,他病态的脸色此时更白了,双唇哆嗦着,他仍是不愿承认事实,“你这是什么意思!”
“朕从小养育你,你个逆子竟不知回报,还要做这大逆不道的事情,难道不怕老天报应么!”
“枉为人子,天人共戮!”
“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随着他的大喊大叫,鼻息间能呼吸到的氧气越来越少,渐渐的声音便弱了下去。
魏容冰冷一笑,取过一把刀子,在那褶皱松垮的皮肉上划过,一刀一刀,见血不见骨,缓慢磨人,偏偏人还还没力气喊疼。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如此。
时间过得很慢,香炉燃了大半,隐约续着床上人的性命,魏长青感觉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直到魏容停手,伤口才有了知觉,疼痛遍布四肢百骸,像被烈火灼烧一般。
“忘了和父皇说,这刀子淬了毒,暂时要不了命……至于是什么毒,父皇应当很清楚,当年的虞夫人被父皇逼死,服的正是此毒。”
魏长青浑浊的眼睛蓦然睁大,他不可置信的看像那张脸,二十多年了,曾是他最为骄傲的儿子之一,无论是才能还是为人,都令他满意。
“你……”
一把刀抵在他脸上,刀面锋利,破开皮肤,血珠顺着刀锋流淌下来,那双眼睛冷漠的让他感到陌生,既有恶意,又有报复的快感。
他低头在魏长青耳边,轻声说:“我就是虞夫人的遗腹子,前秦的后裔。”
魏长青气的浑身颤抖,手抬起来就要打他,却不能控制的抖动,在魏容脸侧不能再近一寸,满腔的怒火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所有的事情都浮出水面,沈家,秦朝……
没想到,他自以为布好了一个精明的迷局,没想到最后却被人暗中算计,这一计便长达二十余年。
“朕最后求你一件事……”
魏容晃着手中的酒杯,动作一顿,“何事?”
魏长青看向门口的方向,用尽全部力气,沙哑着声说,“朕想最后见慈嫔一面。”
“慈嫔……?”
魏容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后宫中存在这么一人,他心中了然,却不甚在意,爽快的答应,不一会儿,外面的侍卫便将人押了上来。
那粉纱华裳的女子跪在地上,膝行到床榻边,梨花带雨,她握着那双衰老的手,早已泣不成声,“陛下,你看看臣妾,不要丢下臣妾啊!”
魏长青费力的睁开眼睛,想去摸女人的脸,却力不从心,这个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只能看着不能碰。
“你放过她吧。”
魏容眼底有着怜悯,他看着无无措的女人,语气极其慈悲的说,“那要看她是不是想跟你走了。”
“陛下……陛下,臣妾愿意一辈子守着陛下,此生清白,无愧大魏的列祖列宗……”
慈嫔将那只冰冷的手贴在脸庞,独自伤神,泪水似断线的珍珠般坠落。
“慈儿……”魏长青低声轻喃,眼中有不甘、留恋、愧疚……万般情感,都无人知晓,若此时女人愿意抬眼看他,一定会惊诧于其中深深的爱恋。
不过,假设的终究是假设,魏长青弥留之际,仍是没有等来慈嫔抬头一刹。
慈嫔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中,忽然手上的重量变轻,从手上垂落在床榻之外,她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千言万语,终是化作失声痛哭。
夜半时分,丧钟敲响了。
“先皇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