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奕站没站相,邋里邋遢的吞了口烧酒,“你求我啊。”
“求你。”
“求我我也不告诉你。”
陈映月:“……”我刀呢?
黄奕指了指凳子,两人并排坐在一起,他给陈映月倒了点烧酒,“我只晓得你既是陈映月,又不是陈映月,其他的就不知道啦,你要想告诉我也行。”
陈映月尝了口酒,微涩带着点烈。
“那选我做关门弟子干嘛?我文不成武不就,只想做个小辣鸡。”
黄奕一生只收三个徒弟,除了魏临渊、巫少云,她算是关门弟子。
她不傻,院长是个人精,突然提起这件事让她有些警觉。
“哎哟,这不是和你一见如故再见有缘吗?小丫头,你做我徒弟我就罩着你,又不亏,怎么样?”
黄奕觉着这小丫头片子有些不好骗,怎么旁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到她这里还得犹豫。
“……”
她无端觉着黄院长比她还要厚脸皮。
陈映月琢磨了下,确实没什么坏处,起码她不久之后脱离陈府的时候,有黄奕的背景,起码会方便些。
小黑剔了剔牙,“拜师吧,作为院长灵石肯定不愁,到时候好好敲诈敲诈你师父。”
她这么些年了,也需要个师父,小黑不确定陈映月能不能冲淡对苍钰的念想。
陈映月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将木牌施入灵力,点点星光闪过,其中留了一点星火。
她朝黄奕敬了杯酒,“师尊。”
一饮而尽。
黄奕点点头,欣慰的摸摸她头顶,“来,跟我去顶楼。”
碧玉雕栏围了一圈,陈映月扶在栏杆上俯瞰远处,苍山起伏连绵,茂密绿色接天映日,隐隐可见须弥沧海一抹湛蓝色。
黄奕指了指前面一条街,瞅着她,“看见了什么?”
“熙熙攘攘的人群,房屋,烟囱里升起的轻烟,鸟雀湖泊树木。”
黄奕笑了笑,枯枝一样的手又指了指人群,“那里有吵闹的孩童,路边摆摊的小贩,开药店的老板,捯饬小吃的铺子。”
“世事艰辛,没有谁活得那么容易。历史洪流滚滚向前,才有了如今中州安居乐业的一面,我见过爆发疫病死伤无数,也见过战争四起白骨铺地,每一次死,都换来新的生。”
“这不仅仅是中州,更是世界的更替。”
“如若有一天,天道不欲它存活,你是想顺应还是反抗?”
陈映月没有回答,她远远的看着那条街,目光掠过山川河海,落在一个烤番薯的爷爷身上。
很多年以前,系统说:“你穿进了一本书里,这书的结局就是你必须死。”
玉衡子说,“你要为了天下苍生去死。”
她当时怎么说得来着?
“关我屁事。”
陈映月花了几百年适应仙侠世界,在逐日之巅变成半神,又花了几百年被拉下神坛,这对她来说,其实已经不仅仅是一本小说了。
她没有办法告诉自己,这些人都是虚无,不管是现在纯白如纸的魏临渊、严肃正经的巫少云,还是眼前爱喝酒邋里邋遢的老头儿黄奕,甚至于远处喧闹的人群,都有了自己的意识和生命,或努力拼命或挣扎反抗。
陈映月曾经问过苍钰,“师尊,分不清眼前世界虚实怎么办?”
苍钰说,遵从本心。
她那时候懵懵懂懂,现在又是一番境地,虚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活得是不是遵从本心。
己往可鉴,往事不可追。
陈映月从回忆里抽了出来,指尖抚摸栏杆光滑的玉面,回答道,“我会反抗天道,可是我不会为了天下苍生反抗。”
陈映月仅仅是那个陈映月。
黄奕哈哈笑了两声,砸吧了下嘴,“丫头子,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有些时候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
陈映月警觉的瞪他一眼,“师父,别给我整事儿。”
黄奕一口酒差点没噎住,抬手甩她一个爆栗,“没大没小的。”
“你过两天是不是就和红璇斗技?好好修练,别给为师丢人,斗技完了举行拜师大典。”
陈映月:“那您是不是应该给我些秘籍灵宝之类的?”
黄奕揩了把不存在的眼泪,“为师浑身上下穷得就剩一壶烧酒了。”
“……”陈映月现在觉得上林学院就是个诈骗集团,大型不要脸聚集地。
你真的很好,不认识会更好。
直到陈映月的身影愈发远了,黄奕才咂了口酒,瞧着万里无云的天喃喃自语,“你听见了吗?她不愿意。”
*
陈映月回来的时候,被少年轻轻喊了一声,她回头对上目光。
紫藤花架在长廊上,偶有花瓣簌簌落在了他白狐踏月的水纹袖口,笑意盈盈,那是双澄澈干净的眼。
陈映月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走近,手里摸出来一块儿糖,声音懒散,“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