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问从很久以前就学乐器,学过很多,但还是比较擅长吉他。他也是走这一方面的艺考。
她就想为蒋问写一张谱。
可她没有任何的乐理基础,只好这段时间挑灯夜读恶补这一方面的知识。又像是回到了昏昏沉沉赶写剧本的那段时间,也可能是让自己忙起来了,就没有空去七想八想了。
一空下来,她就难捱的去想傅赐玉的事。
和傅赐玉相熟相识真的是一场意外。不算美好,也不算太糟。
他们有过默契合拍的时候,也有过不分你我的争吵。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能算朋友吗?
那样风光霁月的人——
她悻悻地收回心思。理智地告诉自己,他们之间有跨不过去的距离。
他们只认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只是偶然间交过心的那种。
所以他也没必要特地和自己告别吧?
殷华听那位和傅赐玉同班的学长说,傅赐玉离校的那天谁也不知道的。前一天还正常的在学校上课,第二天人一直到晚自习还没出现,老师才进来宣布他已经走了。没留下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去了哪里,以后在哪里上学,还会不会回来,都没有人知道。
还真是他一如既往的风格。
只是为什么要不告而别,还不告诉任何人。是怕麻烦吗?
也是,他最怕麻烦,还特别没主见。
殷华微偏头,看向窗外。日落西霞,大片大片的火烧云铺满了天空,洒下的光都是暗金的。
她还没告诉他关于上次的好消息啊。有些遗憾地,心里也空荡荡的。也不知道他以后,能不能做一个有“主见”,自己主宰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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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真真正正的年底,也就是12月31日那天的时候,殷华终于是把那份乐谱赶出来了。和她写过的那些剧本不同,这张谱连名字都没有一个,因为实在是太烂了,烂到她都不愿意取名字。
十分的粗糙和简陋,应该还有些地方是根本接连不上的。就这样一份乱七八糟的礼物,殷华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送出去。
当时蒋问正在学校礼堂的后台准备。
话剧社上次出了个大节目,这次的元旦晚会就没要求太多人上。有蒋问一个人代表就足够了。
蒋问是这三年都有参加,每年都可以收获一大堆新的迷弟迷妹。节目也几乎没出意外,都是唱歌。
他的嗓音很好,开口一瞬间就叫人难忘的那种,是天要让他吃这口饭的。只是平时和他们打打闹闹的,弱化了他身上那种音乐才子的气质。上次的演出堪堪帮他正名,但这次的演出才完完整整是他的舞台。
大部分话剧社的人都在台下找了好位置,掏出各种各样的摄影装备来记录,看看能不能拍下一两张的丑照来做纪念的、
不过他们应该要失望了。殷华留在后台陪着蒋问做最后的调试,看着他换了一身衣服出来,顿时昏暗的后台就焕发了光彩,
蒋问挺乐呵自己这身装扮的,衬衫扎进黑色的长裤里,少年人面容清朗,梳着个三七分的发行,有些轻佻又不轻浮的俊俏,也不怪他有那么多女粉了。
殷华很少见他这人模狗样的,出来的时候着实也让她吃惊了。
刚想调侃他几句,蒋问就在她之前开口了:“花花。”
“怎么了?紧张啦?”
“怎么可能。”他笑,“我只是想说,认识你真好。”
殷华被他这一番话恶心得差点反胃,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
“突然这么矫情,你变了。你变得不像你了。”
蒋问喉头动了动,敛下眼神,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走之后,话剧社就交给你了。”
“嗯,我知道。”
这事是必然的了。
蒋问要走,滕莲之后肯定也无暇分心社团这边的事,话剧社的大梁就落到了殷华身上。
殷华比他刚认识的时候高了一点儿,五官也长开了,成熟了不少,但那股风发意气依旧保留着。
他有时候也羡慕殷华。
蒋问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吉他,长指缓慢抚摸着弦,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赐玉出国的事,我没和你说。”
“他让我保密。”
彼此大约沉默了有几十秒,殷华才干巴巴地问出一句:“为什么?”说话时嗓音有些沙哑。
蒋问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有他的理由。”
“是唯独没告诉我,是吗。”
是的。他在心里回答。傅赐玉没和殷华说,也不希望别人和她说。只有她,是傅赐玉特别吩咐过不允许告诉的对象。
蒋问迄今还记得傅赐玉和他说话时的坚定。
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殷华?
蒋问想不通,殷华也想不通。
殷华乖乖地站在她身边,几缕发丝垂在胸前,微微撇开头。
可蒋问还是分明地看到了殷华眼中的落寞。那一刻真想把在大洋彼端的傅赐玉拽回来狠狠地打一顿。
不管傅赐玉有什么样的理由,有再大的能耐,他蒋问也不允许傅赐玉把殷华弄成这样。
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是个人看了都要心碎。
殷华愣了一会,便缓过来了。
是啊。
他是空中明月,她只不过是在地上仰慕的芸芸众生之一。
甚至还不止。
应该只有自己自作多情,以为他们还能算关系好的朋友。现在看来,她还配不上这个名号。
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
她逼着自己忙起来,就是不想让自己去想这个问题。
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他们只不过是普通同学,同学而已。
可殷华扪心自问,除了傅赐玉,她真的没再对别人敞开心扉过。她只是觉得,傅赐玉是能理解她的。
结果还真就被他看不起吗。
“接下来,有请来自高三一班的蒋问,给大家带来一首歌曲!”
要走了。殷华从有些悲伤的情绪中缓过神,抹掉眼角快要溢出的水,看向蒋问。
那意思是说自己没事了。
殷华就是喜欢这样,什么该藏什么该露分不清楚,这时候明明哭出来会舒服很多,还要强迫自己坚强。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另一只手拿着吉他上了台。
在万众灯光下登上舞台,聚光灯凝在他身上,可这样也抵不过这个人身上才华的光芒。
高大、伟岸,没了平时那样吊儿郎当,褪去了青涩,眉目间沉稳得让殷华想不起来他就是平时那个老是被她欺负的蒋问。
“这是蒋学长第三次登上我们元旦晚会的舞台,也是最后一次。今日之后,蒋学长就要去参加艺考,离开学校了。希望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来欢迎他!”
主持人过分洋溢喜悦的声音没有影响到蒋问的步伐,他不紧不慢地走到舞台正中摆着的麦克风旁,轻轻触碰了下麦克风,发出嗡的一声响,全场立刻安静了。
然后他用醇醇的嗓音说道:“今天是我待在三中的最后一天,也是我最后一次在这个舞台上演出。”
“接下来这首歌送给我所有的朋友们,尤其是我社团的学弟学妹们。”
“祝我,也祝愿你们,前程似锦,一路顺利。愿我们能在未来的某个地方再次见面。”
他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在弦上拨动,弹出了第一个音。
是张震岳的《再见》。
台上的人静静地弹着,台下却从原本欢呼出场到寂静无声,再到最后不停断的啜泣声。
不知怎的,随着一个又一个音符串成一个调子,殷华觉得自己的眼睛又开始湿润。
那个人都没和自己说过再见。
不知道他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能不能听到这首歌。
傅赐玉与她不告而别;今天之后,蒋问会离开学校;谭平在明年的这个时候会走上和蒋问一样的路;滕莲和穆鸿已经在准备雅思、托福,为出国做打算;而她自己——
“我很喜欢你的作品,那些剧本的水平我敢说已经超过了我一部分的学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在高考结束后,报名我们学校?”
想到这里,殷华在台下轻轻地跟着哼唱了起来: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不能答应你,我是否会再回来。不回头,不回头的走下去,不回头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