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温也从烘干机里拿出沈城的校服外套,叠好放进书包里,脚丫子往布鞋里一踩,伤着脚那边的校裤被她往上滚了几圈,除了高高肿起的脚踝,剩余一截莹白细腻的不像话。
京城清晨总是有雾,温也打车到人民附中,执勤的女保安瞧见她走路都不利索,好心问需不需要帮助,温也有些羞涩地点头,高高壮壮的女保安走到温也前头,二话不说把她整个人都背起来了。
“孩子,你这也太瘦了。”女保安摇摇头,三两步就把她背到班门口不带喘。
“我叫温也。”温也站稳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牛奶糖,笑眯眯地放进女保安手心里。
“知道了,孩子。”女保安怪不好意思,摆摆手就下楼去了。
并不想被叫做孩子的温也迎着暖风,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低声重复了一遍。“……我叫温也。”
温也从兜里掏出手机,滑开微信,聊天记录定格在最后一句。
顾盼生辉:知道怎么搬课桌么?别动我桌上的东西。
手机扔回裤兜,温也把自己的课桌先拉到教室最后头,腾开位置,又挪到第三排,一点一点,把顾盼的课桌推出来,仔细地并在沈城课桌隔壁,不知想到什么,温也犹豫地往沈城桌洞里放了颗牛奶糖,手还没挪开,就听见倚在后门上的人冷声道。
“拿回去。”
温也睫毛颤了颤,手抖一下,牛奶糖没放稳,垂直落在地面上,滚了两圈滚到温也脚下,她抬头看沈城,不知道他怎么会来得这么早,张了张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蹲下去想把牛奶糖拾起来。
“啧。”沈城伸手打开后排的白炽灯,强烈的光线打下来,照得温也下意识闭上眼睛。
沈城三两步走到那姑娘面前,弯腰先一步拾起掉在地上的牛奶糖。
“是叫你把她的课桌搬回去。”
“真是没见过你这么不守纪律的姑娘。”沈城懒得跟她耗,伸手握住顾盼的课桌,显然是打算自己给她抬回去。
一只纤细的腕子进入沈城的视线,温也伸出手指握住了沈城的手臂,包不住。
这手也太小了,沈城瞬时就想起自家的猫,那小短腿也裹不住他的手,偏生还爱裹。
“别动。”温也轻轻摇头。
“你是顾盼的佣人?”
温也还是摇头,“坐在最后一排……我看不清黑板。”
“哟,感情您还听课呢?”沈城讽刺她,掰开她的手指,框铛两声,就把顾盼的课桌搬回原位。
温也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蹲在地上没动,直到沈城又去搬她的课桌时,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去拦,手臂压在自己的课桌上,不给沈城动。“你别……”
“别为难我……”近乎哀求的语气。
天已经亮完全,有鸟在中庭的大树里栖息,吱吱叫唤了两声。
男生热腾腾的抱着篮球由后门走进教室,没两步就刹住了车,看着最后一排,高高站着的沈城,浑身散发冷气,低低蹲着的温也,眼眶红了一圈。
非城勿视,非城勿视。林泽默默退出去,他走前门进比较安全。
沈城瞧见有人来了,下巴点着温也,声音也低了几分。“起来,蹲着像什么样子。”
温也的眼泪一下就砸了下来。
“……”振振有词的沈班长哑火了。
——我也没有凶她,她怎么就哭了。
——好心没好报。
——等着吧,老子绝不道歉。
沈城把她的课桌椅重新并回去,反正这事儿没得商量。
“坐下。”他拍拍隔壁桌椅子。
温也把头埋进手里,捧着自己掉落的金豆豆。
“.……你这个姿势很像在上厕所。”沈城随手从桌洞里抽出一本书,打开来翻动到其中某一页。“不文明。”
“请做个优雅的人附学生。”
温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头顶的发卡亮晶晶,是一枚星星发卡。
沈城撇着她发红的鼻尖,温也小口小口喘着气,期间偷偷用鼻子出了一次气,就吹了一个鼻涕泡泡,她难为情地往沈城的方向看了眼,结果撞上沈城沉沉的眼眸,偏偏沈城还没憋住笑。
“……”瞧见温也的眼眶又开始蓄水,隐有开闸之势,沈城赶忙从桌洞里抽出一包纸巾,轻轻丢到她桌面,“不准哭。”
过没几分钟。
“一只猪从中国走到英国,会变成什么?”
温也突然陷入了沈城的发问,脑袋上迷茫地冒起问号。
“Pig。”
“胖子从二十层摔下来。”沈城的表情仿佛在分享炒股致富经,极其慎重。“结果就变成了死胖子。”
沈城观察着温也的表情,瞧她皱着鼻子要笑不笑的样子,还欲再哄,眼神一瞥,注意到顾盼由前门走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顾盼今天穿了人民附中的城服,脚下踩着双牛津鞋,一看就价格不菲,衬得她腿又白又直。
温也哆嗦着嘴皮子,想说些什么,酝酿少许,又觉得无从解释,垂下眼眸,颇有任人发落的意味。
顾盼和沈城自幼相识,她对沈城的喜欢直接坦荡,两人家世相当,甚至在沈家的答谢宴上,沈城的母亲对跟在顾源身后的姑娘格外关注,心下满意。
沈城合上书。
但至少,沈城一直以为顾盼是个骄傲的姑娘。
“顾盼,谈谈。”
“什么意思?”顾盼的面色白了一分,但也不欲声张。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
“新同学要不同意换位置,她可以说。”
“答应了我,还搞这一套。”顾盼扯着嘴冷笑。“怎么,显得她楚楚可怜?”
沈城伸手敲了敲走廊上的栏杆,视线落在中庭那颗翠郁浓密的槐树上,阳光打在叶片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