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道:
“这条路,咱也走过二十年了;这工作,咱也做过几百回了。可她前夫也是头犟驴,说没闹这二十年,复婚还可以考虑;正是闹了二十年,哪怕天底下剩她一个女的,也不会跟她再复婚了。”
又说:
“再说,那男的又找人了,生下的孩子也快二十了,如果跟李雪莲复婚,他还得先离婚不是?”
又说:
“再说,李雪莲要跟她前夫复婚,也不是为了过日子,是为了复婚之后再离婚。一句话,纯粹为了折腾,为了证明她不是潘金莲。”
又感叹:
“她没折腾着她前夫,倒折腾着我们了。二十年啊郑县长。我有时愁的,真想辞了这个院长,去做小买卖。”
郑重“噗啼”笑了:
“看把你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就会她一面吧。”
王公道马上站起来:
“这就对了郑县长,反正说下大天来,也就是哄她一下。哄她过了这一个月,等全国人代会开过了,她想到哪儿告,就到哪儿告去。只要过了关键时期,咱就不怕了。”
郑重摇头:
“你说这县,咋出了这么个潘金莲呢?”
王公道:
“偶然,纯属偶然。”
第二天上午,县长郑重去李雪莲的村子找李雪莲,由法院院长王公道一行人陪着。郑重去找李雪莲并不仅仅是昨天王公道讲了一通大道理,说服了郑重,还因在王公道走后,市长马文彬也给他打了电话,说十天之后,他作为全国人大代表,要去北京参加人代会;郑重县有个妇女叫李雪莲,二十年前闹过大会堂,之后年年告状,提醒郑重注意。马文彬:
“我去北京参加人代会,李雪莲就不要去了。”
王公道一番高谈阔论,郑重可以在意,也可以不在意;马文彬这个电话,郑重却不能不在意,也不敢不在意。同时,他也想见一见李雪莲,看她是否长着三头六臂,从上到下,把大家折腾了二十年。待见到李雪莲,原来也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头发花白,腰口像水缸一样粗,说话瓮声瓮气。李雪莲见到王公道,还感到奇怪:
“你昨天不是来了,咋今天又来了?”
王公道:
“大表姐,昨天是昨天,今天跟昨天不一样。”
指着郑重:
“这是咱县的郑县长,我官小,昨天说不下你,今天把县长请来了。”
大家在院子枣树下坐定。郑重:
“大嫂,我喜欢开门见山,咱就长话短说吧。国家马上要开人代会了,你还去告状不去了?”
李雪莲指着王公道:
“昨天不跟他说了,今年不去了。”
郑重问得跟昨天王公道问的一样:
“为啥不去了?”
李雪莲回答的也跟昨天一样:
“过去我没想通,今年我想通了。”
王公道拍着巴掌:
“你越这么说,我心里越没底。”
又说:
“你要这么说,还是要告状。”
郑重用手止住王公道,对李雪莲说:
“王院长不相信你,我相信你。既然想通了,那就写个保证书吧。”
李雪莲吃了一惊:
“啥叫保证书?”
郑重:
“保证不再告状,签上你的名字。”
李雪莲:
“签上名,起个啥作用呢?”
郑重:
“如果再告状,就得承担法律责任。”
李雪莲:
“那我不写。”
郑重一愣:
“既然不告了,为啥不敢写保证书?”
李雪莲:
“不是不敢,事儿不是这么个事儿,理儿也不是这么个理儿;我有冤可以不申,但不能给你写保证书,一写保证书,好像是我错了;一时错还没啥,不是二十年全都错了?”
郑重又一愣,看出这农村妇女不一般;事中这层道理,郑重倒没想到。郑重忙说:
“大嫂,事情没那么严重,也就是个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