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七心道:大公子怎知道老爷去了宫中,但将老爷的行踪告知大公子也无妨。于是游七答道:“昨夜徐阁老差人请老爷去内阁议事了。”
张敬修“哦”了声,道:“今早圣上龙驭西滨,而父亲昨夜被首辅大人相召,这倒是有些奇了。”
游七道:“何奇之有?”
“徐阁老将父亲召入内阁议事,而不是府中,加之今早闻得圣上驾崩,可知必与圣上龙体有关,而父亲既非阁老,就算徐阁老看中父亲才能,但父亲现在也不过是翰林院学士,按理说并无资格参与此事。”张敬修沉吟道。
游七心中微微有些讶异:昨夜老爷匆匆离去,只知会了一声,而今早皇上驾崩的消息宣告天下,自己也是隐隐有些猜测与皇上驾崩之事有关,大公子年纪轻轻能想到这些,还真有些见微知著了。
张敬修有些严肃地说道:“若是昨夜首辅大人召集了其他诸位阁老,倒也罢了。若是未召集其他阁老,只请父亲一人去内阁议事,那事情便不简单了!”
游七更加惊讶,不由得看向张敬修,张敬修稚嫩的脸上面无表情,但游七却有种大公子仿佛看透了一切的感觉,这让他有点觉得面前和他谈话的不是年幼的张敬修,而是他那喜怒不形于色、英明睿智的主翁张居正。
于是,游七不知不觉更加恭敬了些,问道:“大公子,这其中有什么不同吗?”
张敬修微微一笑,道:“以游管家的灵敏心思,难道不明白吗?”
“高新郑。”
见游七仍有些迷惑不解的样子,张敬修轻轻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游七一下子明白过来:是了,主翁深夜进宫必是参与处理皇帝身后之事,若是其他诸位阁老都在,主翁以裕王讲官的身份参与,倒也罢了;若是只有徐阁老和主翁处理皇帝身后事,以高新郑的为人,必定会对主翁产生芥蒂。
高新郑,即高拱,高拱是河南开封新郑人,因明时官场中人,经常以籍贯来代称某人,所以时人又称高拱为高新郑。此时,高拱正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兼任文渊阁大学士,位列次辅李春芳和他的同乡郭朴之后。
张敬修知道高拱与徐阶并不对付。在后世看《明朝那些事儿》时,因为对张居正非常敬佩,所以对张居正那段历史看的极为仔细,他清楚地记得徐阶以张居正拟遗诏的前因后果。
在西苑值宿之事上,高拱对徐阶说:“公元老,常直可矣。不才与李(春芳)、郭(朴)两公愿日轮一人,诣阁中习故事。”话是说的漂亮得体,但官场老手徐阶哪能不明白高拱的意思,这让徐阶彻底明白高拱“非我类”。
游七看着张敬修,心道:大公子不愧为主翁长子,年纪轻轻便对官场之事洞若观火。
想了想,游七反应过来,恭敬地说道:“公子,老仆明白了,待主翁回府,老仆便转告主翁。”
张敬修见游七领会了他的意思,也不欲再多说,便点了点头让游七告退了。
张敬修之所以煞费苦心地对游七分析“遗诏”之事,经游七之口转达张居正,盖因为张居正不喜他们讨论政事。
在原主的记忆中,张敬修想了解天下大事只能从邸报中获知。张老爹发现他和弟弟张嗣修谈论国事时,不但不赞赏,反而怒斥他“黄口小儿,妄议国事”,还拿汉代相国曹参怒打其子曹窑的典故来训斥他。
游七说明白他的意思,便是理解到了他的用意。
张敬修暗暗想到:游七果然“善伺主喜怒”,难怪能这么长时间跟在老爹身边。要想改变张家未来的命运,就必须要先能慢慢影响到老爹,展示自己的能力,让老爹习惯自己参与官场之事,否则似老爹这样这等早有坚定之志、百折不挠之心的人,怎会突然听取自己的意见。
张敬修可不认为自己穿越而来就是天命之子了,尤其是这些官场老手,可都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精英,只要你漏出一点破绽,他们就能立刻将你打入万丈深渊!若是真以为可以随意掀桌子,那自己的坟头草恐怕很快就要比自己高了。
想到这里,张敬修认为自己必须要先从读书和教弟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