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苦笑道:“我何尝不知。此真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素知徐阶老当益壮,威望又如日中天,若无意外,便是皇帝也难以将其罢免!
高拱长呼一口气,轻声自言自语道:“就看明日徐华亭怎么对付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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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皇极殿。
隆庆帝朱载坖端坐在御座之上,看着下面闹哄哄的犹如菜市场般的朝堂,沉默不语,心中一阵心累。
在多年被冷落的生涯中,只有高拱为他遮风挡雨,此时众朝臣要将他最亲近的人赶出朝堂,他作为皇帝却无能为力。
此刻,百官正争相弹劾高拱。
但听得“骂神”欧阳一敬劾道:“陛下,臣弹劾大学士高拱,结党营私,堵塞言论,且指授其门生齐康胡乱攀咬,而康亦甘心为鹰犬,抟噬善类,其罪又浮于拱。臣请陛下将此二人夺去官位,削职为民。”
左都御史王廷竟然亲自出马弹劾高拱:“陛下,拱前后被劾,不自引咎,輙复逞辩,以故言者。不已,康怀奸挟私,党邪误国,不重治之,无以慰人心定国。臣请陛下罢黜此二獠,并永不复用!”
闻言,高拱恨恨地瞪着王廷,王廷则怡然不惧。
而大理寺丞何以尚更是激烈:“陛下,大学士高拱,自以为帝师,飞扬跋扈,蔑视朝官,其奸险更甚于蔡京,臣请陛下以尚方剑诛拱,以安天下之心!”
听到何以尚居然要请尚方剑诛杀自己,高拱嘴角不由的有些抽搐,忍不住道:“陛下,前欧阳一敬谓臣为蔡京,此番何以尚亦如实。必以某事为证,乃一无所指,而徒曰奸横,曰蔡京,诚何据哉?若臣真如蔡京,臣死不足惜,只愿天下不取轻朝廷。”
见高拱还敢争辩,众言官更是如打了鸡血般,纷纷对着高拱喊打喊杀。
而不少六部郎官也跟着落尽下石,显然,这些人都出自徐阶的授意。
见状,隆庆终于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命太监让朝臣安静下来,但言官们被嘉靖冷落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大家都十分激动,滔滔不绝,唾沫横飞。
过了好一阵,众臣才安静下来,这也就是隆庆性格软弱。若是他老子在位,言官哪敢如此放肆?
隆庆口吐龙音,道:“高卿心行端慎,为朕股肱,怎会是蔡京之流。众卿勿要多言,且各自回衙理事。此事便就此作罢。”
这些言官弹劾高拱已经两三个月了,还在坚持,他实在有些烦了,便想让这些言官轻轻放过。
但此番众言官皆欲除高拱而后快,更有徐阶在后方推波助澜,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见隆庆袒护高拱,众言官是一个接一个进言反驳,当庭就要隆庆将高拱治罪。
隆庆无奈之下,只得自行退朝离去。
见皇帝走了,众言官围住高拱,脸红脖子粗地质问高拱为何屡劾屡辨,屡留屡出。
最后还是在徐阶的喝令下,高拱才得以脱身。
张居正见高拱在言官逼问之下,如此狼狈,不禁感叹言官之难缠,而其归根到底还是在于太祖“以小制大”的官场制度。
他不禁考虑起张敬修所言,用报纸掌握舆论,以此分言官之权的办法。只是,当如何为之?
且说高拱归府之后,便不再出府理事,接连上疏乞退,而隆庆照例下逾旨好言相慰,安高拱之心。
对此,高拱心中也是感激不已,他知道皇帝学生是真心相留,而不是礼节性的不允。
然而,众言官见皇帝仍不让高拱去位,便纷纷上疏,奏疏如雪花般送入宫中,而高拱也上奏言道:臣实为狗马,疾恐一旦,遂填沟壑,惟上幸哀怜,使得生还。
至此,隆庆知高拱不可复留,只能让高拱体面致仕。
而此次以京察引起的内阁斗争,历时数月,终以徐阶轻而易举取得胜利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