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终于回过神来,脸色慢慢恢复正常,将密奏收入袖中,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诸位且各回值房理事。”又对滕祥道:“多谢滕公公送来奏章,本官还有阁务要处理,就不多陪滕公公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出了大堂,直往自己的值房而去。
留在堂中的三位阁老面面相觑,他们心知,滕祥送来的银章密奏应该是一封劾疏,而且弹劾的就是首辅徐阶,可就算是劾疏,徐阶也不至于会有这般反应啊。
这时,滕祥才笑眯眯地朝张居正三人道:“三位先生,咱家就先回大内向皇爷复命了。”
三人有心向滕祥询问,但也知道有些不太合适,当下都客气道:“滕公公请便。”
滕祥扫了一眼三位阁老,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张居正,说道:“张修撰深得皇爷器重,皇爷今日还特意召他入大内,命其去南直隶巡狩呢。”
张居正闻言一愣,不是去蓟辽巡按吗,怎又改去南直隶了?
未待张居正发问,滕祥便施施然告辞而去。
而徐阶从内阁大堂回到值房后,就屏退值房中的属吏,独自一人坐在硕大的红木案桌前,将徐陟弹劾他的密奏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后苦笑着拿出一本空白题本,提笔写了起来。
“是时候离开了。”徐阶轻声叹道,将写好的奏章和徐陟的密奏一并放入袖中,看着值房中熟悉的陈设,眼中有些不舍。
……
黄昏时,张敬修拿着隆庆皇帝改任他为南直隶巡按御史的圣旨,一路沉思着回到家中。对于隆庆皇帝为何派他去南直隶核查徐家之事,他仍是有些不太明白隆庆皇帝的用意。
徐陟密奏中,几乎将徐阶扒了个干净,不只是徐家那些不法之事,更细致描述了徐阶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张敬修看了后,就觉得徐陟所言应该不假,可隆庆仍特意命他去江南核查,想来是存了通过自己,去挑拨自家老爹和徐阶的关系的想法。
“落轿——”
随着一声长长的吆喝,八个穿着一色张府号衣的轿夫动作熟练地把那顶蓝呢大轿停在张府的轿厅里。
张敬修在厅堂听见吆喝,知道是老爹回府,忙走出来迎接老爹。
张居正缓缓下得轿来,见张敬修立在轿外,说道:“听说陛下临时改任你去南直隶巡按,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张敬修跟在老爹身后,答道:“今日陛下给孩儿看了一封密奏,之后就改任孩儿去南直隶,孩儿深思之下,觉得还是当遵陛下之命。”
张居正闻言,立即想起了滕祥今日至内阁送给徐阶的那封银章密奏,正色道:“用过晚膳后,你到书房将此事详细说与我听。”
说完便径直回房卸去官服、官帽,换上了一件居家所穿的藏青葛布道袍,头上戴了一顶明阳巾。在后院客厅里坐定,和王氏一起,接受了儿子们的请安,又问了嗣修、懋修的学业,便一起用过晚膳。
饭毕,张敬修就随着老爹到书房中品茶。
张居正看过隆庆皇帝命张敬修转任南直隶的圣旨后,问道:“说吧,那密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敬修看了眼老爹的脸色,道:“今日午后,陛下将孩儿召入大内,给孩儿看了封银章密奏,之后还令司礼监滕公公将密奏副本送至内阁给元辅。至于那密奏,乃是元辅亲弟徐陟所上……”
“徐陟?”张居正打断道:“难道是徐陟弹劾元辅,难怪了。”
“不错,孩儿初看时,实在难以置信。元辅亲弟的奏章中,除弹劾元辅家中子弟的不法之事外,另还有些元辅不为人知晓的私事,所言之事皆不堪入目……”张敬修说着,将徐陟密奏中的内容详细说给老爹听。
“住口!”
张敬修正说得起劲,忽听得老爹一声低喝,连忙闭嘴喝茶。
此刻,张居正听了徐陟密奏中的内容之后,这才明白自己深不可测的老师今日为何会失态。被自己的亲弟弟扒了个干净,还通过密奏呈给皇帝,能想自己老师那般镇定,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