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游七也是荆州府江陵县人,与张居正是同乡,甚至还与张家有些沾亲带故。张敬修知游七也是个读书人,还想过参加科举博取功名,只是在嘉靖三十六跟了老爹后,就把去科场一搏的心思搁置了起来,一心当着张家的管家。
前些时日,游七去江陵处理家事,直到不久前才从江陵回京,因张敬修要去江南巡按,张居正有些放心不下,便令处事精明的游七随同张敬修南下。
游七脸上露出些恭敬之色,谦笑道:“大公子说的哪里话,我本就是张家下人,为公子效命乃是应有之意。”
张敬修笑着道:“游管家是爹爹的左膀右臂,岂会是下人,此去江南,我处事若有不当之处,还需游管家多提醒才是。”
游七听张敬修这么说,心中虽是受用,面上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大公子这么说不是折煞小人吗?大公子去江南,乃是代天巡狩,哪里需用得着小人。”
张敬修闻言微露笑意,看向前边河道,随意问道:“游管家觉得,徐阁老离朝之后,高新郑何时可以还朝?”
游七闻言一愣,想了一会儿,沉吟道:“小人非是官场中人,不懂官场之事,不过跟在老爷身边久了,也多少懂得些官场中的门道。眼下,就算徐阁老致仕,高新郑一时半会也难能起复。”
张敬修继续问道:“哦,游管家可否说说其中原因?”
游七瞥了眼自家大公子,知大公子是在考校自己,当下分析道:“去年高新郑被逐,可谓是满朝倾拱,朝臣之中,尤其是科道言官,大多与高新郑有此旧怨。如此,就算徐阁老不在朝中,大多朝臣也未必愿意高新郑还朝。这样一来,纵然是天子,也难以违众臣之意。”
张敬修点了点头,赞道:“游管家难怪被爹爹倚重,看事这般透彻。”
“哪里哪里,这只要是关注官场中事之人,都可明了此事,倒让小人在大公子面前卖弄了。”游七忙谦虚道。
张敬修笑了笑,不置可否,见夜已深,到天津卫小直沽约莫还有近一个时辰的水路,便与游七说了会闲话,就各自会舱房中歇息去了。
…
在张敬修离京南下时,隆庆皇帝果然又与徐阶玩起了‘你辞职,我挽留’的游戏。
自隆庆皇帝命滕祥将徐陟的银章密奏拿给徐阶后,徐阶第二日就上了一封言辞恳切的自陈表,对徐陟密奏中所言之事自陈,自曝是因他拒了徐陟求官,才致使自己亲弟弹劾于他。于此同时,也在自陈表中,以疾及年老请求致仕。
隆庆皇帝见了奏章,当即就派遣中官去首相府邸送去猪羊酒馔,并命太医院官诊视,做足了样子。
而百官中,除了张居正从张敬修这里得知内情外,都不明白徐阁老好好地怎么又开始上辞呈了。于是就在三位大学士的领衔下,一并上疏挽留徐阁老。
可徐阶并不领情,接着又上了第二封辞呈,辞呈之中,去意甚坚。
当隆庆仍是下旨挽留,派司礼监随堂太监尚文赴徐府传旨:朕勉留卿,正赖禆益新政,况辅弼大臣,义当先国事,而后身图。岂可固求引退!不允辞,宜速出供职。
在府中求去不得的徐阶,谢恩之后,接着又上了第三封辞疏,隆庆皇帝则继续遣中官传旨挽留,百官也是共同请愿,恳求徐阶出府视事。
就在这朝野一片挽留之声中,京城中忽然出现了一阵流言,都是说徐阶家人在松江府为非作歹之事,甚至还传进了隆庆皇帝的耳中。
比如说徐家在苏松一带放印子钱,每年都要逼得不少人家破人亡,然后趁机将其田产吞并。又比如,有小民告于官府,但地方官非但不为民伸冤,还将原告抓进监狱,这些人很少有能重见天日的。还有说徐家疯狂接受土地投献——明知许多地痞无赖,以别人家的土地冒投,徐家却仍欣然笑纳,并将其收为家丁……
总之,都是些违反《大明律》的不法之事。
不过流言毕竟只是流言,隆庆皇帝还是时不时派人去徐府让徐阶回内阁理事,百官也都是秉着‘谣言止于智者’的态度,纷纷到首相府邸,去请徐阁老出府回中枢主持朝政,还有官员说‘朝中不可无一日缺元辅’。
就在这一片和谐之时,一名科道言官的奏章,激起了朝中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