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浔是玄天宗内门弟子，比她与宋谨小几辈。</p> 玄天弟子个个争强好胜，时常练到深夜。她为宋谨准备宵夜时，许多弟子会来她的馄饨摊蹭吃。由于人数众多，她连人名样貌都记不清。但对青浔倒是印象深刻。</p> 那时，世家少爷冷脸坐在凳上，身姿笔挺地舀了一只馄饨，面无表情地咀嚼。灯火下，年轻的脸庞被滚烫的馄饨汤熏得发红，疏散了山夜舞剑的寒意。</p> 直到瓷碗见底，少年微微颔首，克制地一抿嘴：“多谢。”</p> 一边，将腿搁凳子上、胡子拉碴的堂兄青寰眯眼，乱揉一通少年发顶：“他昨晚回去，可说你的馄饨有娘亲的……”</p> 青浔顿时耳际飞红，拔出剑就要和堂兄拼命，惹得青寰哈哈大笑。两人缠斗在一起，差点把杳姝的馄饨汤掀翻。</p> 后来，青浔又偷偷蹭过几回馄饨，还曾因压力大默默流泪。杳姝安慰过他几回，后来他每次都红着脸带礼物来。从此，杳姝就记住了这个破坏力强大、又爱脸红的小子。</p> 再后来，这对堂兄弟都没来了。隔了数年杳姝才知道，阳光大爷青寰在一次任务中殒命。青浔游历尘世，很久都没回来。</p> 不想，他做了最基层的浮云卫。</p> 而时隔多年，她已成老妪，想必青浔认不出她了。</p> 只是杳姝必须小心，万一被认出来，难保不会被捉回玄天都。宋谨说不定，已在暗中下达了捉捕她的命令。</p> “浮云卫……”有女修低声道，“昨天的事居然惊动了他们！”</p> 冷不丁瞧见浮云卫，大家免不了心头一颤，可见积威甚深。</p> 青浔同宗主说话间，目光扫了过来。</p> “莫不是要审问咱们？”几位女修捏紧袖子。</p> “怕什么？”玄灵稳住众人，“咱又没做亏心事。”</p> “就是。”邱蝉道，“见到浮云卫怕什么？还不抓紧机会泡一个？老娘最爱这种穿制服诱惑的男……”</p> 她被几个女修齐齐摁住了嘴。因为宗主已同浮云卫走来：“各位，麻烦帮浮云道长做个口供。”</p> 三位浮云卫被请入议事堂，众女修一一进入。</p> 杳姝排队时，脑中思绪纷飞。</p> 蛟龙为什么异变？</p> 更重要的是，她的心疼怎会与蛟龙一起发作？</p> 她忽然想起在秘境中的发作，那是也见到了飞舞的银鱼。莫非，是小银鱼同时影响了他们两个？若能知道银鱼是何物，她或许就能弄清自身古怪。</p> 轮到杳姝时，她缓缓走入，打量多年未见的青浔。</p> 可能是基层历练所致，当年哭鼻子的少年已长成能担责的冷峻男子。杳姝不禁有了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欣慰，但同时，又很担心对方瞧出什么来……</p> 幸好，青浔只是瞥了她一眼，道：“说说那日见闻。”</p> 杳姝松了口气。</p> 到了最后，她有意透露：“浮云道长，您可知道这绿蛟是被什么影响的？那日，我像是看见了许多银鱼……”</p> 对方挑了挑眉：“什么银鱼？”</p> 她想起那条钻入灵兽袋里的银鱼，低头解开：“我那天匆忙抓了一条……”</p> 声音戛然而止。</p> 因为那灵兽袋里，空无一物。</p> “……怎会？”</p> 杳姝怔了片刻，开始兜底儿翻找。</p> 她分明抓住了那条银鱼！她甚至还记得对方滑溜的触感，以及袋中挣扎的动静。这条银鱼是如何溜出去的？</p> 果然有古怪！</p> 青浔探身梭巡：“什么东西？”</p> 杳姝回神，垂首：“抱歉，溜走了。”</p> 对方眯眼瞧了她会儿，低低嗯了声：“你可以回去了，结果会在不久后公示。”</p> 杳姝离开问询室后，青浔合上书册，若有所思地在她的名字上圈划片刻。</p> “老大，怎么了？”</p> 剩下两人讨好地问，眼睛不住的往他精美的绡纱内衬与鸢尾香薰上瞥。不知这世家公子、玄天内门修士抽了什么风到浮云基层办案。要知道，浮云卫的首份工作若不在玄天都，后续极可能被调往仙盟各驻地，再难回玄天府升职。</p> “没什么。”他淡淡合上书页。</p> 后排的浮云卫小队伸了个懒腰，嘟囔：“这年头啊，什么任务都有。前些日子阿松跟我说，上头居然还要找什么80岁老太太，真把我们当免费劳动力了？”</p> “这种破任务，敷衍敷衍就行。”</p> ……</p> 银鱼的事，一直在杳姝脑中翻涌。</p> 她无法睡眠，索性拿出‘游仙枕’，准备去仙境里的藏书阁查资料。正在此时，窗口却飘来一个灯笼，里面有一只微缩版的小人。</p> 杳姝定睛一看，发现那分明是缩小的傅昭。</p> “杳姑娘，晚安。”灯笼傅昭微笑，眼神和煦温顺，“我并非有意拆穿你的秘密。这个灯笼，就当作赔礼了。”</p> 话音未落，灯笼旋转起来，壁上出现了奔腾的五色纸马剪影。随即，他低沉的嗓音飘来：“从前，有一座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两个和尚……”</p> 她蹙眉，按了一下。</p> 灯笼傅昭：“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①</p> 她又按一下。</p> 灯笼傅昭：“有位梁山好汉……”</p> ……</p> 杳姝哭笑不得。</p> 可她逐渐收起笑意，望着漂亮的、不断旋转的纸灯笼陷入沉思。</p> 纸马灯的轮廓别出心裁，不像是买来的。而那助眠的故事机，更是费了番心思。</p> 她坐起来，忽地想起前日。</p> 傅昭单手挡在众人面前，衣袂纷飞，舞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那般气魄，她在身为浮云官的宋谨身上都没见过。</p> 他分明那么强大，强大到天地色变，强大到令人想臣服跪拜。但他又如此温柔，从不挥霍这种力量。</p> “傅昭……”</p> 她眯眼，用舌尖反复勾勒他的名字，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此人。</p> 他越强大，越温柔，源于本能的莫名征服欲也愈发强烈。</p> 但理智告诉她该尽量远离，以免麻烦上身。宋谨那里的苦头，她还没吃够么？</p> 杳姝思忖片刻，喂了鸽子精粟米，让她带去纸条：“已收，下不为例。”</p> .</p> 几个呼吸后，她又出现在‘游仙境’入口。仙境眼下是黄昏，天边夕阳熊熊灼烧着。杳姝跳上木船前往藏书阁。</p> 这书阁大得望不尽边际，她险些在其中迷路。</p> 一番追寻后，她终于找对区域。鱼类书籍众多，大多是《鲟鱼烹饪指南》，《麻辣麓鱼做法》等菜谱。唯一提到过‘银鱼’二字的，还是一本货币记录册。</p> ‘上万年前，修仙界最初的货币名为‘银鱼’币。人类利用鱼纹石进行贸易交流。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很快被规整的灵石与碎灵取代……’</p> 杳姝翻了翻图纸，发现那是极为粗糙的鱼状石币。</p> 除此以外，毫无头绪。</p> 杳姝合上书，叹了口气。</p> 查完这些后，她没立即离开，而是去了幻术区。在秘境中的一切，令她生出了自学幻术的想法。相比于杂书区，此处修士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而管书的，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奶奶。</p> 幻术区有免费练习室。她进了一间，翻开《幻术大全》，点了盏小油灯。</p> 幻术假假真真、种类繁多：可创造幻境，可入梦调解，可催眠，可变化。幻术是世上最神奇、却最繁杂的术法。</p> 杳姝看得入迷。她从最基础的变身术开始练习。失败上百回后，她堪堪变成了桑婆子的模样。杳姝绕着铜镜转了转，果然在脖颈后，找到一点黑痣。</p> 她一摸上去，那黑痣如雾般散开。镜前的她恢复原样。</p> “最简单的初阶幻术也要数个时辰才能学会。幻术果然很难。”杳姝不禁气馁。</p> 然而她不晓得，隔壁的幻修也在变身术上挣扎，且已呆了整整十日。</p> 杳姝又多借了2册书卷。办手续的老太瞥她一眼，冷哼：“一口气吃不成胖子。”</p> 杳姝笑：“我心里有数。”</p> 一天一个幻术，正好一月能学完。</p> 离开游仙境时，那织布人正在编织与夕阳同色的火红丝线，麓川水好似灼烧起来。她迷迷糊糊地转醒，很快听见砰砰声响。</p> 有人敲门？</p> 她未来得及开门，就听邱蝉的声音从门外透进来：</p> “婆婆！可想做个仙女宗的小门主？”</p><div class="bt-tjbk"><script>zj_bkt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