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p> 顾梵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p> 偌大的房间里门窗紧闭,光线被厚重的遮光帘挡在了窗外,分不清白昼与黑夜。</p> “我暂时不回去。”</p> “娄玉疏的事你来问我?”</p> “随你。”</p> 手机屏幕发出亮光,沈星洲稍显沙哑的嗓音随之响起。</p> 他喉咙发痒,发完语音消息后没忍住轻咳了一声。</p> 就好比在他脑海里转个不停的那个小人,都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住的。</p> 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过半。</p> 叶流萤应该已经带着麻球回去了,以她的胆量和脾性,真不知道要怎么和那个小东西相处。</p> 沈星洲从沙发上站起,拿着他的画家帽走出了影音室。</p> 房子里很安静。</p> 沈星洲打理好仪容下楼后,只看到了独自坐在软椅上看书的顾梵。</p> 他换了一副复古的金丝镜框,窗外白茫茫的雪景在镜片上投射出冰冷的光,衬得他看起来愈发消瘦冷清。</p> “人呢?”沈星洲扫了他一眼,皱眉道。</p> 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是谁。</p> 顾梵懒于挪动他高贵的头颅,细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语气轻淡,“腿长在她身上,跟我要人没用。”</p> 沈星洲对顾梵的反应见怪不怪。</p> 他话锋一转,毫不避讳地表达他对姜炽的介意,“姜炽也跟她走了?”</p> “嗯……”顾梵随口应了下来。</p> 沈星洲清楚地知道和他掰扯没用,抬脚就往外走。</p> 但他临出门时又拐弯绕了回来,遥遥看着顾梵的脸,“《大逃杀》的女主角确定了吗?”</p> 《大逃杀》就是顾梵的新戏,在上一版的剧本里暂定是这个名字。</p> 顾梵选人从来不受外界因素干扰,就是沈星洲也不例外。</p> 之所以愿意留意叶流萤,也是单纯因为她这个人罢了。</p> “看她表现。”顾梵不知想到什么,掀了掀眼皮道,“要是定了她,你能接受她和姜炽有亲密戏?”</p> “……”想都不要想。</p> 沈星洲沉了脸,却没有给出回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顾家。</p> -</p> 叶流萤确实是和姜炽出门了。</p> 她没有养猫的经验,姜炽也没有。</p> 偏偏顾梵这个甩手掌柜除了猫和那一点猫粮之外什么都没带回来,他们就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p> 姜炽打了个电话请教他养猫的经纪人E哥。</p> 胖哥和他妻子养了三只猫,随便拿一只出来都能让爱猫人士羡慕得不行。</p> E哥跟姜炽说了一通,后知后觉地听到了女生轻灵的嗓音。</p>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惊呼道:“姜炽你要跟谁一起养猫?别以为你不是爱豆就可以乱来了!”</p> “你想多了。”毕竟当着叶流萤的面,姜炽拿猫砂的动作都跟着顿了顿。</p> “我也不是不拦着你谈恋爱,但你想谈的话千万要擦亮眼睛。你那个死对头李信的前车之鉴没忘吧?别到时候被人骗了还美滋滋地帮她数钱……”</p> E哥看来是误会了什么,大嗓门令人耳痛。</p> 叶流萤站在姜炽身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什么“谈恋爱”“擦亮眼睛”“被人骗”之类的语句。</p> 她不用细想,就能猜到E哥的言外之意。</p> “好不容易休个假,祖宗你晚上可别让我在热搜上看到你的名字。”</p> E哥自顾自地说得很嗨。</p> 姜炽下意识地看向叶流萤,对她递了个抱歉的眼神,这才出声道:“你是不是想改行当编剧了?”</p> “猫是老师的,新电影里会用到。”他透露出的信息已经够应付E哥的了,很妥帖地没有提叶流萤的名字。</p> “那你怎么不早说?”E哥恍然大悟道。</p> “……”他也得有机会说才行。</p> E哥放下防备后叮嘱了几句,被姜炽敷衍着挂了电话。</p> “让你见笑了。”姜炽把猫砂放进购物篮里,转头对叶流萤说道。</p> 粗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了他无辜的下垂眼,右脸颊腼腆的梨涡便格外惹眼。</p> 怎么都让人生不出反感。</p> 叶流萤摇摇头岔开了话题,“你这次在岭南待多久?”</p> “正常情况下,不出三天老师就会把我赶出去了。”姜炽对顾梵的认知很准确。</p> 叶流萤顿时担心起了自己的处境来。</p> 要她单独应付麻球和顾梵,想想就觉得头大。</p> “你别怕。”姜炽看出了叶流萤的想法,温声说道,“老师没那么难相处。”</p> 叶流萤默了默,没吱声。</p> 连姜炽都会被赶走,这能是好相处的吗?</p> 他们买的东西多,一看就是养猫新手。</p> 结账的时候店员多看了姜炽一眼,叶流萤还紧张了一下,却听她说:“你们是兄妹吧?长得真像。”</p> 姜炽、叶流萤:“……”</p> 所幸除了这位眼神不太好的店员外,这一路上都没什么波折。</p> 姜炽顺顺当当地把叶流萤送回了公寓。</p> 他帮她把麻球和宠物用品拿了上来,按照正常流程他是没打算进门的,如果不是看到门口的那道黑影的话。</p> 冬日的黑夜来得很快,暗沉的天幕衬出了冷白的积雪。</p> 公寓过道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照在那人颀长的身影里,平添了几分落寞。</p> 姜炽腾出手来按亮了廊灯。</p> 莹润的光芒照出沈星洲的脸,他靠着墙壁,因为乍亮的灯光不适地皱了下眉。看到叶流萤和姜炽站在一起后,这种不适的感觉就被放大了。</p> 沈星洲不悦地眯起眼,上下打量起了姜炽。</p> 刚刚在顾梵家里他没出现,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碰到姜炽。</p> 一次更比一次让他心烦。</p> “你怎么来了?”叶流萤总算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一直觉得不太爽利了,敢情是因为这个讨债鬼。</p> “我们谈谈。”沈星洲收回视线,直直看向叶流萤。</p> 他这两天没怎么休息好,眼睛里的血丝显而易见。哪怕戴着帽子,抬头时也难免会露出端倪。</p> 叶流萤拧着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p> 这样的气氛是容不下第三人的。</p> 姜炽有这个自知之明,把东西放好后就和叶流萤打了声招呼准备退场,“阿萤,那我先走了。”</p> “不用。”叶流萤冷不丁地叫住了姜炽。</p> 她指了指窝在外出包里睡着了的麻球,俏皮地冲他眨了下眼睛,“你得帮我照看麻球。”</p> 姜炽愣了愣,很快看懂了叶流萤的眼神,“那我先帮你整理下,钥匙给我。”</p> 这次叶流萤没反对。</p> 她从包里拿出钥匙地给她,旁若无人地笑了笑,“麻烦你啦。”</p> “应该的。”姜炽演技出众,甚至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发。</p> 他接过钥匙,换了一种方式离开战场。</p> 姜炽一走,走廊上的气氛就冷凝了下来。</p> 沈星洲把叶流萤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态和来时又有了明显的不同。</p> 他似乎总是这样,一碰到她就自乱阵脚就。</p> “你想谈什么?”叶流萤同样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不悦的眼神等于是在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p> 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了。</p> “你还在生我的气。”沈星洲抬脚走到了叶流萤面前,低下头和她平视,“所以故意用姜炽刺激我吗?”</p> “什么?”叶流萤以为沈星洲又要旧事重提,迟疑地看着他。</p> 她看到他眼睛里的血丝和眼下淡淡的青色,可他看她着他的目光却很有力。</p> 叶流萤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p> 下一秒,她听到他毫无征兆地说道:“我喜欢你。”</p> 沈星洲眨了下眼睛,抬手在姜炽碰过的地方揉了揉,动作和声音都是前所未有地温柔。</p> 他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自己喜欢她。</p> 光是看着她的发梢和眉眼,他的心里就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爬一样的难耐。</p> 姜炽?</p> 想都不要想。</p> 他不会给她机会。</p> 叶流萤被沈星洲灼热的烫到,侧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她冷着脸,弧形姣好的嘴唇动了动,“可是我不喜欢你。”</p> “你难道忘了我当初和你在一起的理由吗?”</p> “不,你肯定知道的。”</p> 叶流萤自问自答,就差没把嘲讽写在脸上了,“还是说你不知道陈梅已经去世了?我用不到你,你不用再装出这副深情的样子了,我看着烦。”</p> 这是叶流萤这几天跟他说的最多的话了。</p> 然而沈星洲身形僵硬,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p> 陈梅是叶流萤名义上的奶奶,叶志成和孟美菱带着叶重光跑路后,把老人家留了下来。</p> 失去儿孙的陈梅身体也垮了下来,因糖尿病急性发作而陷入昏迷。</p> 叶流萤虽然和陈梅血缘关系,但她不至于像叶父叶母那样地把老人家弃之不顾。</p> 尽管陈梅这么多年一直苛责于她,她也没有放弃为她治疗。</p> 后来他主动接受了陈梅的治疗费,替她解决了最棘手的问题,借着这样那样的名义和她来往。</p> 如今叶流萤把事实摊开了摆在他面前。</p> 这已经不是脸面的问题了,她是把他的真心丢到地上还要再踩一脚。</p> “说够了?”沈星洲发狠地捏住了叶流萤的下巴,恨不得堵上她的小嘴。</p> “不够。”叶流萤扬了扬唇,坦然地对上了沈星洲的视线,“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p> 他想要个鬼。</p> 沈星洲死死地盯着叶流萤的脸,手上也不自觉地使了劲儿。</p> 他像是要把她说的话悉数奉还,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p> 叶流萤坦然地回看向他。</p> 她漂亮的小脸没什么表情,和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如出一辙。</p> 越清冷自持,越教人着迷。</p> 沈星洲变态地觉得熟悉。</p> 他随即回想起和顾梵的对话,低头贴着她的额发说道:“惹怒我对你没什么好处。”</p> “别拿张炽李炽刺激我,这只能说明你在乎我。”</p> “阿萤……”</p> 他说话的速度比平时慢,亲昵地喊她时更是缱绻至极。</p> 叶流萤感受到沈星洲身上熟悉的气息,厌恶地把人推远了些,“沈星洲你是不是有病?”</p> 沈星洲配合地退开了半步,面上的笑意仍未消散,势在必得地说道:“那你就是我的药。”</p> “那你就病死算了。”叶流萤呕得不行。</p> 她懒得再应付沈星洲,扭头就进了公寓,留下一道重重的关门声。</p>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p> 沈星洲见状反而勾了勾唇,多情的桃花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p> 可惜他的笑意并没有维持太久。</p> 叶流萤没过多久就重新出现在了沈星洲面前。</p> 她把装着陀飞轮袖口的小盒子丢了过去,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带着你的东西滚吧。”</p> 叶流萤没有等他回应,就闪身把人关在了门外。</p> 麻球正在起居室里和姜炽玩耍,它被门口的动静吸引,敏捷地跑了过来。</p> 叶流萤情绪复杂,机械般地换好了拖鞋。</p> 她正晃神着,就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添了一下。</p> 隔着薄薄的裤袜,叶流萤都能感受到那份濡湿感。</p> 她顿时一僵,下意识地把手撑在了玄关的墙壁上,“麻……麻球……”</p> “小没良心的。”姜炽跟着走了过来。</p> 他不急着开导叶流萤,反而蹲下身观察起了麻球来,“我和你玩了半天也没见你对我示好。”</p> 麻球不怎么想搭理他,在叶流萤脚边找了个位置躺好。</p> 它缩成了一团,头还在她脚上蹭了蹭。</p> “看来它很喜欢你。”</p> 紧张的叶流萤和惬意的对比分明,姜炽看着有些忍俊不禁。</p> 叶流萤扶着墙壁,动都不敢动。</p> 她向来和小动物无缘,只愿意在二次元里吸一吸。冷不丁地让她和麻球一起生活,这对她来说难度不小。</p> “放心,它不会咬你。”姜炽头一次看到有人这么怕猫的,不自觉地笑开了眉眼,“麻球手感很好的,你摸摸它。”</p> 叶流萤其实很想摇头。</p> 但她抿了抿唇,鼓足了天大的勇气弯下腰来,颤抖着触上了麻球的美背。</p> 她不敢去摸它的头,只得选了个她相对能接受的部位。</p> 这样的画面让姜炽一阵心软。</p> 想到她面对沈星洲时的反常,他少见地丢开了所谓的分寸,“前男友?”</p> 姜炽是认得沈星洲的。</p> 他在机场遇到过他,那个时候他万万想不到他来岭南的目的是她。</p> 巧合得让他生出了某种不适宜的想法。</p> “……嗯。”叶流萤点了点头,尝试着摸了摸麻球就很快松开。</p> 圆滚滚,毛茸茸。</p> 她心下并不讨厌,只是怕它突然发作朝她亮出爪牙。</p> “刚刚谢谢你了。”叶流萤补充说道。</p> “很荣幸。”姜炽不在意地挑了下眉,“就当是提前适应戏里的身份了。”</p> 叶流萤看着姜炽干净温和的脸庞,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沈星洲的身影来。</p> 谈不上相似。</p> 只是沈星洲温柔起来也大抵如此。</p> 大多数时候,他自恋自大自以为是,模样比起当初塞给她房卡的时候来还要讨厌三分。</p> 呵。</p> 他喜欢她?</p><div class="bt-tjbk"><script>zj_bkt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