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上,众人就是这样的反应,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直觉般的惶恐,就像是得了“战后应激障碍综合征”的士兵,又一次遇到令人几乎失控的场面。
死亡本身并没有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变成了工具。
暴躁的海风凝固了,气氛变得窒息。每个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保持着缄默,仿佛是行走到了高楼边缘的人,下一步就将踩空。
只有成默皱起了眉头,他盯着雅列虚了一下眼睛,看似不经意的将揣在羊绒睡衣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
始终不动声色关注着成默的雅列瞳孔收缩了一下,立即咧嘴强笑了起来,“喔~喔~喔~千万不要误会,这可不是我的要求,我可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听到雅列这么说,成默还是保持着面无表情,手变成了虚握,似乎手中持着一把看不见的利器,随时要把雅列劈成两瓣。
雅列赶紧咳嗽了一声,收起笑容,肃穆又迅捷的说:“都怪我没有说清楚,我不会强迫你们这么做,雕像也能够给你们。”
众人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生圈,尽管仍在汪洋之中,但短暂的解救也足以让人庆幸。
人类的悲喜,就是这样容易被操控的情绪。
“您确定?”尼古拉斯问,“就算我们不去杀死和我们一起来的闯入者,也会把雕像给我们?”
雅列没有给予肯定的回答,微笑着反问:“我像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尼古拉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马格努斯就忙不迭的点头说:“像。”
雅列叹了口气,“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尼古拉斯瞪了马格努斯一眼,连忙强笑着说:“他只是给您开个玩笑。”
雅列却“哈哈”一笑说道:“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挺喜欢开玩笑的。”
尼古拉斯被整无语了,不知道说好的杵在原地。但凝固且窒息的气氛,却因为这几句没什么笑点的冷笑话,如冰块遇到了热水般迅速消融。
就在几个人的表情松懈下来之时,雅列却话锋一转,“不过我之所那么说,是因为那群入侵者想要通过第六十六层,就必须完成毁掉雕像的任务。”他指了指被点亮的六十六层通天塔,“所以灯火停留在了第六十六层。我想他们此时一定是在等你们和我打一架,要不全军覆没,他们渔翁得利接着在揍我。要不损失惨重的拿到雕像,他们黄雀在后,再对你们动手。”
刚刚他们还在庆幸逃过了自相残杀的劫数,没想到这么快就迎来了反转。才化开的面容,又像是遇到了寒流,极速封冻,变成了定格于某个不知所措尴尬瞬间的冰雕。
就连尼古拉斯也不能保持淡定了,从沙利亚到雅列,对待成默的态度都很是诡异,“血月”无疑是针对成默而来,当事情变得有针对性,那么变数就陡然间放大了无数倍。他又一次的看向了成默,当看到成默脸上还是一以贯之的淡漠,他像是找到了信仰所在,他抬手刚想要画十字,祈求造物主的保佑,立即又意识到成默的身份,恰好是造物主的敌人。
尼古拉斯深呼吸了一下,放下手,重新安定了下来,沉声问:“你的意思是他们就埋伏在这附近?”
雅列狡黠的笑,“我只是这样猜的。”
尼古拉斯先是看了成默一眼,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又看向了其他人,语气沉重的说:“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得做好防备。”
“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绕开他们?”嘉宝忧心忡忡的说,“自相残杀这种事情,还是得尽量避免才好。”
金柱基摇头,“雕像那么大,那么沉,不可能走森林里,只能走大路。”
“问题不大。”马格努斯说,“我们先和他们讲道理,道理讲不通,那就讲拳头,拳头不一定大的过道理,但一定打的过道理。”
“里面还有我们的几个好朋友”金柱基苦笑,“真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面对。”
“还是祈祷我们能赢吧!我们赢了至少还有机会能救他们。”尼古拉斯无所谓的笑了笑,“他们赢了那基本大家就都gg了。”
“也许还有别的选择。”李容绚低声说了一句,她看向雅列冷静的说,“假如说我们决定放弃走‘天路’,毁掉了雕像以后,和他们一起走外圈呢?”
雅列微笑着回答:“当然没问题。”
“如果我们决定摧毁‘七音蛇大人’的雕像,会触发什么事件吗?”李容绚问。
“如果你是问我和沙利亚,这些守卫在通天塔下的守卫,只要你们拿着令牌,就不会有人干涉你们做任何事。至于那些通天塔内乱七八糟的人,他们巴不得七音蛇的雕像被摧毁”
李容绚舒了口气,稍稍颔首,“谢谢您的回答。”
雅列微笑不语。
“fxxk~”马格努斯骂道,“老子第一次要被npc给拉扯麻了。”
“香槟还是不要开的太早。”金柱基心有余悸的说,“我总感觉还会有反转。”
“总之,干的漂亮,李容绚。”马格努斯向李容绚伸出了大拇指,“我为昨天的不礼貌向你道歉。”
嘉宝嘟了下嘴,小声说:“其实我刚才也想说,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的,不过被抢先了。”
“行了,我的甜心。就凭你愿意跟着我走,我就不会责怪你不过是个花瓶放心吧,我不敢说一定能把你带出去,但我敢保证,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
马格努斯凝视着嘉宝深情的安慰,无论神态语气都有欧罗巴贵族特有的气质,这种气质无论是在拿破仑七世,还是阿迷迪欧身上,都能看到,让人怀疑这些王子是不是参加过同一个培训班。
“我才不是花瓶~”
嘉宝冷哼了一声,撇过头望着大海的方向生起了闷气。声音和表情的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这种欲擒故纵的恋爱把戏,无疑是在众多榜一大哥身上修炼出来的高端技巧。
“嘿~亲爱的,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答应你,只要能出去,一定带你去巴黎参加拿破仑皇帝的世纪婚礼!”
听到能参加“世纪婚礼”嘉宝一秒的矜持都维持不住了,惊喜万分的问:“真的假的?”
“之前我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一直保持低调。现在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可是诺威王子。我的舅舅可是阿迷迪欧,他和拿破仑七世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别说参加婚礼了,和雅典娜合个影又是什么难事呢?”
“哦~达令~我知道这样说不合适,但我其实并不在乎什么‘世纪婚礼’,我只是万分高兴能和你在这里同生共死,我想这比‘世纪婚礼’要浪漫的多~~~”嘉宝泪流满面,“我真遗憾昨天夜里拒绝了你上床的暗示,如果时间能从来,我一定和你鏖战到天亮”
“我也是。”
两个人深情对视后,旁若无人的拥吻在一起。古旧的风帆在夜幕下摇荡,海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月光红艳艳的,好似大红灯笼高高挂,一群白色海鸥鸣叫着在天空盘旋着发出动人的鸣唱,分外动听,水花溅了起来,破碎成无数晶莹的粉末,浪漫的气息如醇酒般弥散。
成默和其他人沦为背景板。
“哦~哦~哦~要不你们两个在船上先找个房间?反正马格努斯一看就是数一、二、三完事的健身男,我们完全有时间等。”金柱基起哄道。
马格努斯松开嘴,揽着嘉宝的纤腰,“你这不仅是刻板印象,还是赤裸裸的嫉妒。”
“嫉妒?”
“嫉妒我下地狱都有人作伴。”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嫉妒了。”金柱基竖起了大拇指,“王子殿下,希望你能和嘉宝办一个比拿破仑皇帝更盛大的婚礼!”
“你们两个”李容绚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不,你们三个,现在可不是适合闲聊的时候。”她左右看了看郑重的说,“我们究竟该怎么办,还没有做出决定。”
“当然是和他们一起走外圈。”金柱基说,“难道我们还有的选吗?”
“虽然我很想当一次英雄,拯救那些死去的人。”马格努斯叹了口气,“可眼下这种状况,确实没有选择了。”
嘉宝点头。
瑞贝卡也说道:“他们肯定不会愿意和我们走‘苦路’,那就只有我们和他们走外圈了。”她说,“早知道是这样,一开始就和他们一起走了,现在耽误了一天了,我们还剩两天,真要抓紧了。”
李容绚的神情却始终保持着困惑,她又问道:“雅列大人,你们的行为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这给我强烈的矛盾感,因为我总觉得‘血月模式’一直在试图赋予你们的行为某种意义。”她凝望着雅列,“您能为我解答疑问吗?”
这个问题又让氛围紧张了起来,包括成默都目不转睛的看向了雅列。
雅列显然很享受这种感觉,他保持着微笑,一言不发的环顾了半圈,直到看到成默的脸,“变脸”般的霎时换成了严肃脸,正色说道:“别中了沙利亚那种人的毒,说话跟念诗一样,让人觉得他很神秘,很优雅,很厉害。哦~也许‘意义’这种东西,就是我们这些俗人给自己插上花,让自己变成一个花枝招展的俗人的某种仪式。只不过有些人喜欢插玫瑰,有些人喜欢插菊花,还有人喜欢插上食人花或者狗尾巴草意义究竟是什么?一千种人有一千零一种意义,你的意义不见得是他的意义,所以归根到底意义它就没有任何意义。”
成默心想这个雅列倒是和巴拉特兄弟很搭,都是废话文学的拥趸,不过雅列属于大师级别,说了一堆废话,还让你觉得很有道理,而巴拉特兄弟,就像是刷字数水文骗钱的的网络作者,看了等于没看,你还有种几分钱被骗的不爽感。
察觉到成默还冷冷的盯着他,雅列像是感受到了无形的刀片,他气都没有换,继续翕动嘴唇快速的补充,“我的废话说的有点多了。那座雕像被蜥蜴人小偷们凿断了,藏在了运送石料的船里,我现在就叫人把它搬到码头上去。你们在码头上等着就好了。”
众人听到雅列的这番话,好了伤疤忘了痛,不由自主的放下心来。也许是因为他和沙利亚截然不同的说话方式和待人态度,也许是因为即将无伤解决一个大麻烦,几个人,都对雅列毫不吝啬的展露出久违的笑容。
马格努斯向雅列挥了下手,模仿着沙利亚悠扬雅致的语调说道:“垂钓者,您的话语发人深省,让人觉得您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好人?”雅列的笑容愈发热情,“这真是个令人愉悦的误解。”
“雅列大人,别理他。”尼古拉斯无奈的说,“他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您不要见怪。”
雅列笑了笑,“不,我是真心喜欢‘好人’这样的称呼。对我来说,这可真是个新鲜词,好人啊~”他发出了长长的尾音,转身向着成默抚着胸鞠躬,“来自遥远时空的尊贵旅人,感谢您的宽容,我就先告退了。”
成默双手插回了口袋淡淡的颔首,以示回应,不仅表情没有,连嘴皮子都没有动一下,姿态自然的蕴含着命运掌控者的矜贵气息。
雅列的眼神和朝向的方位实在是过于明显,李容绚、马格努斯他们全回头顺着雅列的目光看向了成默,然后就目睹了他无形装逼的画面。
静默了几秒后,马格努斯睁大了那双本就像是铜铃的眼睛,“要不是我确定这就是‘古巴比伦遗迹之地’,我一定会认为这些npc就是你请来的托”
“我当时就觉得沙利亚对他的态度很奇怪,你还说很正常。”嘉宝得意洋洋的说,“现在知道我还是有点本事的吧?”
金柱基犹豫了一下,也说道:“奇怪的可不止是这一点。”他打量着成默说,“还有个细节,在森林和蜥蜴人交战的时候,他身上一点污渍都没有。”
李容绚和瑞贝卡两个人则没有发言,怀疑的注视着成默。
尼古拉斯正待帮忙解围,成默却笑了一下说道:“怎么?没污渍不行?”
金柱基没预料到成默竟先回应他的问题,楞了一秒,立即笑着说:“嘿~别这么敏感,换个角度想,我只是在夸奖你的与众不同。”他耸了耸肩膀,“毕竟这种事连约翰教官也做不到。”
成默不觉得自己还能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他也并不害怕身份暴露所带来的麻烦,麻烦终归不过是麻烦,不是问题。
于是他笑了一下,“是你们太不敏感了。我所有的特殊,也许它就建立在我的id基础上。”
“id?”
“id?”
“id?”
(先更一章,稍后还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