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星主动伸出手，双臂反剪，递给她们，挑眉示意她们捆上。</p>
见顾明星如此配合，侍女们生起几分怜惜，一时话也多说了几句：“小姐莫要怨夫人，夫人也是为了小姐好，张公子真的是不可多得的良婿……”</p>
顾明星乖巧地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p>
服侍了十多年的小姐要嫁人了，侍女们多多少少对她还是有些感情的，给她套嫁衣的时候，动作轻缓了许多，唯恐伤着她。</p>
顾明星感受得到她们的善意，递给她们感激的眼神。</p>
“走吧小姐，夫人吩咐，让刘婆婆给您梳妆，保管您是整个江城最漂亮的新娘！”领头侍女抹了一把眼泪，压抑心中的不舍，故作欢喜地说道。</p>
被绑着舌头，顾明星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通过眼神传达自己的感谢。</p>
天空中乌云滚滚，刚刚的阳光被乌云覆盖，几滴雨掉落。</p>
顾明星看向天空，是子穆哥哥赞同了她的决定了吗？</p>
红唇荡漾开，下定决心以后，顾明星走路的步伐顿时轻快了许多。</p>
小屋里，白发苍苍的婆婆手上拿着一支眉笔，颤巍巍地往顾明星的眉上描去。</p>
画着画着，婆婆泪眼婆娑，苍老的脸上皱纹挤在一起。如果她没有向张少爷告密的话，张少爷也不会找夫人，夫人也不会让人把小姐捆起来……</p>
她对不起小姐……</p>
可是她不后悔。</p>
她本就是张少爷派来盯着小姐的人呐。</p>
顾明星不知道婆婆的所思所想，只当婆婆是舍不得她出嫁，她牵动嘴角，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来安慰婆婆。</p>
红烛轻颤，落下几滴烛泪。</p>
“花轿到了！”轿夫在门外吆喝道。</p>
妆化好了，顾明星起身，冲婆婆笑了笑，踩着裙摆出去了。</p>
雨下得大了些，方才只是零星雨花，现在已成了淅沥小雨。</p>
雨滴打在她的头上，冰冰冷冷。</p>
顾明星回首，顾府里里外外的人都出来送她，她无法挥手告别，她甚至无法开口。</p>
她只能一直笑着，笑到脸都僵了。</p>
再见了，顾府。</p>
顾明星这般想着，踏上轿子，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恰时风吹来，她的身体踉跄了一下。</p>
对上轿夫不耐烦的目光，顾明星歉意看着他，端坐在轿中，再也不敢动一下。</p>
泪水包裹住她，她慢慢有了窒息的感觉。</p>
心中的郁结无处可解，她只能握紧袖子里的瓷瓶。</p>
下轿时，她恍惚了一下，等到她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在张公子的怀里了。</p>
她下意识离开他的怀抱，他也没有生气。</p>
只是张公子没有去牵她的手，反而选择牵着她的手臂。</p>
顾明星的眼神暗淡下来，柔和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p>
眸色骤冷。</p>
她进了张府。</p>
从一个囚笼到了另一个囚笼。</p>
不过，她很快就可以逃离了。</p>
行夫妻礼的时候，她表面上是和张公子一道，实际上她的手一直抓着瓷瓶，她的脑子里出现的也是燕子穆的身影。</p>
正因为如此，她在行礼的时候，才会故意偏了一下。</p>
他们以为她在拜张老爷和张夫人，实际上她是在拜天，她在拜天上燕子穆的父母。</p>
他们以为她在拜张公子，实际上她是在拜手里的瓷瓶。</p>
多么可笑、荒唐和自欺欺人。</p>
顾明星自己也知道幻想终归只是幻想，她身边那个人才是她名义上的夫君。</p>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啊。</p>
若非无路可走，她怎会用幻想蒙蔽自己，在虚妄的想象里越陷越深。</p>
她和张公子说，她不喜欢男子喝酒，其实那是一个借口，她只是不想与他行合卺之礼罢了。</p>
她和张公子说，她不喜欢合髻之礼这类的繁文缛节，那也是一个借口，事实上她早就拿了燕子穆的头发和她的头发放在一处。</p>
“子穆哥哥，我来找你了……”顾明星喃喃说着，扬手拔下头上的金簪。</p>
金簪刺破她的胸口，鲜红的鲜血从反方向涌出，洒在鲜红的嫁衣上，霎时刺痛蔓延开。</p>
恍惚中，她看到了燕子穆朝她走来。</p>
他伸出手，冲她笑着，笑容阳光灿烂，她舍不得挪开眼。</p>
眼里的世界越来越瑰丽。</p>
眼里的世界却也越来越模糊。</p>
顾明星撑不住了，跌倒在床上。</p>
口中、胸口处的鲜血涌出，和她的嫁衣、床单融为一色。</p>
从远处看，如果没有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手中握着的沾了血的金簪，人们或许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p>
她的眉头舒展开，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欢乐。</p>
夜色如魅，天空似泼墨一般，浮云游走，遮住了最后一丝星光，无声无息吞噬了鲜血的颜色。</p>
……</p>
*张尔若番外：笼中人</p>
他养了一只金丝雀，把它关在笼子里，天天喂它点清水、谷物，随意逗弄两下，然后兴致勃勃地看着它凄凉地歌唱。</p>
他自己也被关在各种各样的笼子里，笼子锁住了金丝雀，也锁住了他。</p>
他叫张尔若，是张家正宗唯一的公子。张家势力正如日中天，他自出生起，便鲜少有不顺心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