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袁回为代表,晏秋白身后,一众玄门弟子全都是统一的呆若木鸡的神情。</p>
确实是他们想象中的,两男争一女的场面……</p>
夹在修长的月白袍子和玄黑大氅之间,竟然是那个纤弱又呆毛的小姑娘时萝,而三人之后,被冷落落单的人却是他们的时璃师妹?</p>
而身为当事人,时琉绝对是所有人里最懵的那个。</p>
封邺向来喜怒随性,不按套路出牌,他不愿配合邀时璃同组,时琉尚还能理解——</p>
可这位玄门第一天下盛誉的晏秋白师兄又是怎么回事?</p>
他,他不该是和时璃两情相悦、只等着时家与玄门商定婚约就结成道侣了吗?</p>
“秋白师兄,你不必担心——方琼师兄可以照顾好这个师妹。”时璃是最先开口的,她神色依然冷若冰霜,唯有眼眸深里抑着一点情绪,但并未外显。</p>
话间,她轻侧身,隔开了晏秋白与被“挟持”的时琉。</p>
原来晏秋白师兄是为了照顾四个人里最弱的时萝?</p>
晏秋白眼神温和起落,没有接时璃的话。</p>
手里折扇停了几息,扇尾微抬,时琉就察觉到一丝温柔的力度慢慢松解掉她手腕上来自封邺的握力。</p>
时琉怔然仰脸,对上晏秋白春湖似的恬静容和的眼。</p>
“时萝师妹,如何选是你的自由,不必受他人约束。”</p>
“……?”</p>
时琉终于恍然——</p>
晏秋白,好像是觉着,她被方琼挟持了?</p>
刚想通这点,时琉忽发现自己手腕上,来自酆业的握力“配合”松开了。</p>
少女一怔,低眸望下去。</p>
翠玉长笛不知何时从那人大氅下的袍袖中落入指间,冷白玉骨抵着笛骨,骨节微微屈起。</p>
眼见就是蓄势待发。</p>
时琉眼皮一跳,慌忙反手握住了酆业刚离开的手。</p>
身后青年身影一顿。</p>
一两息后,酆业长眸冷敛,临睨下来:“?”</p>
时琉装没感觉到:“谢谢晏师兄。不过时璃师姐说的没错,方琼师兄能照顾好我的,不敢劳烦晏师兄你。”</p>
“……”</p>
寂静数秒。</p>
“好,那就依师妹所言。”晏秋白转身,带时璃先行一步,迈入了“问心”考验。</p>
墙上金色小字虚影一晃,两人身影就被吸纳进去,消失在六层里。</p>
时琉不敢耽搁。</p>
照葫芦画瓢,她也拉着酆业一同上前,依法让“问心”考验将两人带入。</p>
眼前一黑后,复又亮起。</p>
这次不待时琉开口,身旁酆业清凌笑了声:</p>
“你护着他?”</p>
说是笑,可时琉回身望去,就算这巷道里灯火昏昧,她也分辨得出那双黑琉璃石似的眼眸里没有一星半点的笑意。</p>
只有冷漠,甚至是戾气的煞意。</p>
时琉不知道怎么惹恼他了,但她问心无愧:“我没有。”</p>
“方才在外面,我要出手,你拦了两次。”</p>
“?”</p>
时琉茫然了一瞬:“哪有两次。”</p>
酆业眉目更寒凉:“你是不是觉着,我肯带你出来,就不会怎么样你了?”</p>
“不是,”时琉矜直了细眉,仰脸,“封邺,我明明是在护你。”</p>
“?”</p>
一丝漠然薄凉的笑攀上青年眉眼。他霍然抬手,修竹似的指骨从大氅下抬起,忽然就握上面前女孩纤细的颈。</p>
他没用力,把玩似的力道更接近谑弄,可眼神里的杀意却是抑不下的。</p>
“我最恨人欺骗背叛。”</p>
时琉被他迫着微微仰脸。</p>
少女脸色苍白,纤弱得一根指头就能捏死,可她幽怜乌黑的眼瞳里没半点恐惧。</p>
甚至,她此时都不回避地直视他:“我没有骗你。”</p>
——</p>
时琉天性就是倔的。</p>
她认准对错的事情,死不悔改,绝不回头,更不会为自己分辩求情。</p>
酆业拿那双没情绪的凉冰冰的眸子俯睨着她。</p>
几息过后。</p>
他垂眸,微微歪头看她:“那你觉着我连他都收拾不了?”</p>
“我知道你很厉害。”时琉抿了抿唇,犹豫过后,还是轻声,“但是你受伤了。”</p>
“……”</p>
酆业指节一松,垂回大氅下。</p>
偏面前小姑娘得寸进尺,就像在外面似的,反手就握住了他要离开的手,这次更是直接借力攀上来——</p>
她踮着脚,单薄身体前倾,像只蝴蝶似的扑落在他大氅衣襟上。</p>
细白鼻尖蹭着他大氅上的毛领还未察,女孩嗅了嗅,然后更坚信地仰起头:“你就是受伤了。”</p>
酆业眼底冷漠微微撼动,但很快又被坚冰封回去。</p>
他微皱起眉,拂开女孩攥着他衣襟的手,语气冷淡但平寂:“你是不是想死。”</p>
比起方才带煞的笑,这一句可以说是毫无威胁力了。</p>
时琉退回去:“你昨天离开客栈,我就猜到凶险。不过回来以后,你看着一切如常,好像没什么事,所以我本来也只是怀疑。”</p>
“那怎么确定,”酆业回眸,“凭你的狗鼻子?”</p>
“?”</p>
时琉微恼,少女仰脸回来,眼神不满地睖他。</p>
酆业轻嗤了下,没搭理小土狗要咬人似的模样,转开身。</p>
沿着前面灯火昏暗的巷道,他却平静坦然,像进自己家似的,一点不在意就朝前走去了。</p>
时琉跟上去:“除了一直有淡淡的血腥气,也有别的原因,”她跟到他身旁,伸手轻扯了扯他身上那件玄黑大氅,“我觉着你不喜欢黑色,出来前却披上了这个,猜也是有原因的。”</p>
“……”</p>
酆业脚步一停。</p>
但最后那句“你如何得知我讨厌黑色”的一问也没出口。</p>
青年垂敛下凌冽眉目,颧骨下颌厉然绷着,更显漠然冰冷,他没回头地朝巷道更深处去。</p>
时琉仍跟上去:“你受伤重么。”</p>
“死不了。”</p>
“…你好奇怪。”时琉鼻尖轻皱,“我见过不惜命的,可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厉害、却还是这般不惜命的。”</p>
酆业袍袖下翠玉长笛一扬,随手拂去扑至面前的无形杀机,同时他淡淡落眼身侧:“我何时不惜命了。”</p>
少女衣衫被风吹得向后鼓起,时琉怔了下,茫然望回前方——</p>
什么也没有。</p>
时琉不解地转回来,还是接他的话:“为了杀人,总是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这还不算是不惜命吗?”</p>
“你错了。”</p>
酆业轻嗤,“这三界里,不会有人比我更惜命了。”</p>
他在最至深至暗的地狱里受尽摧折,沉沦万年,终于化作这世上最凶戾的恶鬼,从那无尽深渊里爬了上来。</p>
他死过一万遍,才换回这一次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