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隐约里，时琉好像听见个熟悉又陌生的低冷音线。</p>
“一百三十七鞭……好个时家，时鼎天……”</p>
许是那人森寒地低沉下去的声调，或是那种叫人不寒而栗的迫人的窒息感，让时琉在梦里都没忍住颤了下。</p>
一个恍惚，时琉猛地睁开眼。</p>
“封——！”</p>
本能出口前，被时琉狠狠咬住。</p>
她没忘记自己昏迷前还被吊在阴暗石室的刑架上，时家人执着神魂鞭，厉声逼问她封邺的身份和下落。</p>
她绝不能说出来。</p>
然而稀薄的日光灼过眼前，眩晕感过后，时琉望见的却是鬼狱里她那间狭小的牢房。</p>
时琉一怔，她下意识低头，看见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掌，从宽大褴褛的麻衣袖口里探出来。</p>
——</p>
她，回来了？</p>
怎么可能呢？她明明身处那个石室，被缚于刑架，日夜受神魂鞭体之痛，没人救得了她。</p>
除非……</p>
时琉忽听见小牢房外，牢廊上传来声音。</p>
而后门被推开。</p>
时琉连忙望去，却只见到了一张苍老枯槁的脸，且酒意熏熏的——</p>
鬼狱里的老狱卒。</p>
唯独一点不同，从前总提着烟斗或者酒壶的枯瘦手里，今天是捏着个汤碗的。</p>
随他进门，时琉已经嗅到了空气中淡淡蔓延开的药草香。</p>
女孩本能辨别了几息。</p>
…治风寒的。</p>
老狱卒趿着鞋进来，见时琉从榻上艰难地撑坐起来，褶了几层的眼皮抬了抬，又耷拉回去了。</p>
“醒了？迷糊三四日，还以为你要烧死了呢。”</p>
时琉刚醒，许是神魂离体久归的缘故，脑子还昏沉着——倒确实是很像伤了风寒后，高烧退下的身体状况。</p>
时琉低头接过药碗，轻声：“这几日是您照顾我么。”</p>
老狱卒愣了下，扭回头，似乎很意外面前少女忽然愿意主动说话的事情。</p>
尤其，以往她见人总要连忙扣上兜帽，今日也没管。</p>
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女孩两眼，没看出什么端倪，老狱卒咬住烟嘴吧嗒了下：“不然呢。”</p>
时琉安静攥着手心。</p>
老狱卒也不在意，哼了声笑，就扭头要往外走。他快到小牢房门口时，听见了身后石榻上女孩踝足间的铁链吭啷撞击的动静。</p>
老狱卒诧异地挑了挑眉，他拿下烟嘴，回头。</p>
石榻上。</p>
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女正安静地跪在榻前，无声给他叩首。</p>
停顿许久，时琉起身：“谢谢。”</p>
老狱卒在墙上敲了敲烟斗，阴阳怪气的：“谢我什么，天天让你搬石头，干苦力？”</p>
时琉点头，又轻摇头。</p>
“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p>
“……”</p>
老狱卒无声地咧了咧嘴。</p>
即便时琉感激他——经过这几日摧折，她更感激他这三年里作为陌生人施与她的保护和善意——但时琉还是得承认，他笑得很丑。</p>
像老树皮开花似的，拧巴又别扭。</p>
老头就那样古怪笑完，转身，叼着烟嘴往外走。只剩他同样枯槁沙哑的声音飘回来。</p>
“鬼狱禁制就要破了。不想死，赶紧跑。”</p>
“……”</p>
时琉瞳孔轻缩。</p>
老狱卒的话里，她莫名嗅出几分寒意。</p>
——鬼狱将破？</p>
那封邺又去哪儿了？</p>
仿佛是能感知到少女所思所想，几乎是时琉起了心念的下一息，再无旁人的牢房里，石壁上就慢慢浮现起淡金色的小字。</p>
一如那夜，白衣少年随手拂下的“封邺”二字。</p>
只是这次，落了三行——</p>
[天檀木为你温养神魂，今夜我来取走。]</p>
[此后恩怨两清。]</p>
[你生你死，再与我无干。]</p>
“……！”</p>
时琉怔然望着，失了神。</p>
同一息。</p>
南州，石室地牢。</p>
石室大门霍然洞开。时鼎天脸色难看地大步走进来，他几步就到刑架前，抬手在昏迷的少女额心一点。</p>
数息后，时鼎天睁眼，眼神幽沉——</p>
“传令下去，时家子弟共赴幽冥最北，彻查丰州！搜寻魔头余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