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天，安国公见不上折玄烛，心底沉下的一番话愈发往喉咙涌去，坐立难安，生怕折玄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丢颜面的事情。他派人日日守在小院门口，那几个小厮看着温灵籁进进出出，衣物纤美，倒与寻常女娘没什么不同。</p>
今日，盯梢的小厮神色激动起来了，只因他们的小主子安世子终于来到小院门前了。</p>
不知为何，小院管事并未放安世子入行。</p>
“世子，您容我通报一声。”小院管事顶着压力心虚得不敢正视折玄烛。</p>
折玄烛没想到温灵籁住得这等心安理得，顺带将他的管事带偏了，且将他当贼人来访。</p>
见到温灵籁时，他并没把心里所想质问她。折玄烛简单说了一下关于假县主的身份：查到了那个假县主名为江一，乃江南瘦马馆内一名瘦马，于两年前被一名木材晋商所买。而后因灾荒而逃至京城一带，几个月前，被户部尚书李大人夫人见其可怜，将其所接纳接入府中。</p>
温灵籁思忖一番道：“世子在郡王府先前可否见过吾？”</p>
她迎上折玄烛幽深的眼眸，真诚而又坚定。春风拂过庭院，绿叶相拥沙沙作响，折玄烛盯着她两鬓秀发被风卷起，心尖紧了紧。</p>
“不曾。”折玄烛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温灵籁立即轻声一笑，追问道：“那，世子那日为何见我便能笃定我是始安县主？我记得我与世子从未见过，哪怕是宫宴上。”</p>
怎料这回，折玄烛竟是沉默了。</p>
他总不能说，在尉迟姝给他那枚玉佩后，他常常在梦中与她相见吧？而梦中的她，与他第一次在郡王府门前见到的小女娘一模一样，那些细小动作亦是熟悉。这话要说出来，她怕是会直接破口大骂，将他赶出院子。</p>
许久才有了声音，“我命人寻你画像，打探消息方可知。”</p>
是的，梦境缠身后，他对始安县主异常感兴趣。梦中的他们似相敬如宾般的夫妻，相濡以沫心灵相通……说出来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他很是奇怪，始安县主到底何许人也，故命人查探消息，将她在始安郡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查得清清楚楚。</p>
如，五岁与隔壁家的谁爬树掏鸟窝、同年胆大下河抓鱼险些被水冲走、七岁随始安郡王入京述职为救一只小狗崽与人斗殴、八岁闹着跟始安郡王去驻扎军地玩闹……嗯，没有一件事情是京中贵女们会做的。</p>
温灵籁暗叹，折玄烛行事果真缜密。</p>
“那你说，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夫人是为何要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娘带回府里，当真是心善？据我所知，李尚书夫人是出了名的善妒之人。”温灵籁托着下巴，等折玄烛的回复。</p>
“诶，对。”折玄烛身侧心腹容易接茬道，满脸“这道题我会”的既视感。</p>
想到以前偶然看到李尚书夫人彪悍打人场景，容易神采奕然，接着学那说书人抑扬顿挫，道：“三年前，李尚书夫人发现李尚书多日不归家，经调查才发现，原来李尚书养了外室。这带人去闹事，打得那真的是鸡飞狗跳，鸦飞雀乱……看得好不热闹。”</p>
温灵籁抿了口茶，“李尚书夫人是见过我的，她会不知那女子与我长得相像？就算她忘了我，那她为何要留那女子？目的是什么？嫉妒是万恶之源，怀有嫉妒心的人是不会有丝毫同情心的，她绝不会留下祸害在府邸。”</p>
“怕是早有计划，目的在于你。”折玄烛说道。</p>
“玉颜自古为身累，肉食何人与国谋。目的不在我这，或许是瞧上了我阿爹。”温灵籁笑了笑，见折玄烛陷入沉思，故而岔开话题，“世子进来院子时，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p>
折玄烛目光投向容易，容易点头道：“倒有三个熟悉面孔，都是安国公府的小厮。”</p>
安国公府的小厮……折玄烛脸色一僵。</p>
远处传来容见激动的声音，“世子啊！我终于找到您了！县主命人打发你送来的侍女回国公府了，被国公知道了。”</p>
“何时的事？”折玄烛冷声道。</p>
温灵籁笑得人畜无害，“两三日前？就你那日不打招呼就进来院子的时候。”</p>
折玄烛忍下被挑衅的怒火，与温灵籁客气道别后，匆匆离去，离去时还听到了温灵籁清脆可人的声音。</p>
“还请世子说清楚你我关系，莫让人误会了。”</p>
另一头，安国公折烁终于逮到折玄烛，将人喊到一边训话，上来先是一通输出，顺便出卖了自己的女儿曦儿。</p>
无疑是，男大须婚，女大须嫁。婚姻者，居屋之大伦也。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为正婚。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恶名儿难揭，好名儿难得。女娘活于世，人生道路本比男子艰难，苦苦苦，莫寒了人心。</p>
听了这番话，折玄烛才反应过来，自己忙碌的几日，竟被曦儿传谣了。他欲要解释，安国公摆手示意不听，固执己见的模样与曦儿相差不大，让折玄烛百口莫辩。</p>
“那女娘心性如何？”</p>
“自是好的。”折玄烛心知叫不醒装睡之人，敷衍回答。</p>
“那样貌呢？”</p>
“嫮目宜笑，娥眉曼只。朱唇皓齿，嫭以姱只。”折玄烛随口说了两句，安国公上头了，“啧啧”两声后，一巴掌拍在了折玄烛的后背，一阵无法隐忍的气团从折玄烛口腔喷出，轻咳两声。</p>
安国公笑道：“你方才还说那女娘只是好友所托，暂住于小院，你忙碌左右卫府内务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这怎夸起那女娘，张口言语这般美妙。”</p>
“阿爹多读读书吧，儿那两句是出自楚丹阳屈灵均的《大招》。”</p>
一时语塞的安国公忽略了折玄烛的苦口婆心，认定了那未谋面的温灵籁就是他大儿子的心上人，乐呵呵地想要再问多两句，折玄烛寻了由头离开回自己院子。</p>
临走时，还撂下话：莫要去小院寻那女娘，不然他就前去北境驻守边疆。</p>
气得安国公直嚷嚷儿大不中留，念叨自己多年驻守边疆多么不易，落下一身病后才回京养老，就为了享受几年阖家团圆的天伦之乐，而折玄烛只留给他一个挺拔的玄衣背影。</p>
几日的功夫。</p>
温灵籁已经和始安郡王联系上了，郡王已知晓她在京中的遭遇，恨不得马上回京。安排妥当郡里的事务后，给温灵籁回信，让她凡事三思，没有无缘无故的好。</p>
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牙牌，一只手翻着账册，温灵籁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叹了一气，财务的活可真不好做，太细心了。</p>
“垂荷，桃夭，更衣，随我去那几个铺子逛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