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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

梁仲宁凝视着这个不速之客。</p>

若是先前没有在田氏坞堡之外的一败,他说不准会在对方甫一自报家门之时,便又觉这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物。</p>

但也或许,他纵然当真有这种想法,在仔细想想对方话中意味后,也不会真当她是个贸然拦路的狂悖之徒。</p>

“高密严乔?”梁仲宁拧了拧眉头。</p>

时人多以地名加在名姓之前,以示出身,比如常山赵子龙,九原吕奉先之类。</p>

一则出于西汉末年王莽篡政后,所实行的“二名之禁”,在东汉依然多有沿袭。二名之后,重名重姓之人甚多,在前头加上地名官职爵位便好分辨得多。</p>

二则,此时之人对于乡党的认可,可以说高得惊人。</p>

当然重不重名的姑且不论,高密严乔与陈留典韦一样,都是梁仲宁此前并未听过的名字。</p>

倒是有一点不同,高密并不在兖州境内。</p>

而若提到高密,便很难绕得开一个人。</p>

“不错,郑师康成所在的高密。”乔琰像是能猜出他此刻疑惑的是什么,继续接话说道。</p>

她收手而立,在回话之时的语气平静,让人绝难相信她在说的是一个在作伪的话。</p>

原本的“乔琰”长年带病,久不出门,甚少与周边邻里接触,更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与其说她是兖州梁国口音,不如说她是洛阳官话更合适,这也无疑让她的伪装更多了一层保护。</p>

可比起乔琰的镇定自若,得到对方的答复、闻听到郑师康成四字后的梁仲宁,无疑就要失态得多。</p>

郑康成是什么人?</p>

那是当世经学大师,郑玄!</p>

算起来高密在此时隶属于北海国,若当真按照严格的自称来说,她该当与北海孔融一样,自称为北海严乔才对。</p>

可在郑玄这个名字面前,她如此称呼显然没有任何的问题。</p>

郑玄先后师从于第五元先、张恭祖、马融,于四十岁上已成当世经学名家,客耕东莱期间门徒数千,听之讲学。</p>

建宁元年的党锢之祸,因郑玄曾为杜密故吏,也将其牵连在内,于是在十三年前,郑玄被遣返祖籍高密□□。</p>

世人多重名士,何况是郑玄这样的天下名士。</p>

遣返高密之后的禁锢,也并未影响郑玄在高密传道授业。</p>

他更是在这十三年间,写下了数百万字的经学典籍,创立了郑学,又于和今文经学的对峙中一战成名!</p>

即便是门徒声势浩大至此的黄巾军,也实在不敢说在高密与东莱等地,在一呼百应上能与郑玄相比。</p>

高密之名,若因郑玄的缘故,或许尤在北海之上。</p>

而这位找上门来的年少童子,若当真是郑玄之徒,梁仲宁还当真不敢对她有所慢待。</p>

他将手中的半截枪杆垂落了下来,神情中已经少了几分攻击性。</p>

随后,他掣着缰绳缓缓而前,直到停在对方的面前。</p>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那张逆光中的脸便足够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p>

他这贼寇当前的威慑之下,对方的神情依然有一派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沉静,更只是抬了抬眸,像是对他又做了个示意。</p>

如此年少,又有如此风姿气度,好像的确说得通。</p>

在形成了这种认知之后,梁仲宁更不难进一步推断出为何她会出现在此处。</p>

郑玄此人,年少之时即通晓谶纬方术之学,术数水准绝高,入关中拜马融为师后更是跟随其行演算浑天学说之事。</p>

在梁仲宁这等对郑玄多有风闻的人看来,若这小童为郑氏门生,在推天演命的学问上少有所成,进而推算出了他的动向,也未尝没有这个可能。</p>

梁仲宁心中对此等高人有所顾忌,面上却不想露出任何示弱的情绪,而是扬声问道:“那么阁下因何事寻我?”</p>

黄巾再如何在此时占据州郡之地也难改流民本质,而郑玄门徒却起码也与士人沾了个边,二者之间说是有一道鸿沟也不为过。</p>

他也更不是个瞎子,看得出这小童虽面容上少了几分血色,却也是养尊处优环境里长成的。</p>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可不觉得两人之间是该当有交集的。</p>

乔琰却像是全然没看到对方这不想跟她打交道的做派,沉声回道:“我夜观星象,知渠帅有难,还并非只有一难,想给渠帅两句忠告,作为交换——”</p>

“请渠帅护我返回高密。”</p>

梁仲宁并未因为对方所说的“渠帅有难”而动容,只是就着这个交换的条件问了下去。“可天下动乱,我瞧阁下手无缚鸡之力,何必着急赶路?”</p>

他是否有难,好像并不是一个需要推演出来的事情。</p>

田氏坞堡一战的失礼,加之险些丧命于典韦之手造成的恐惧,让他此刻何止甲胄凌乱,部从失散,就连赖以奔逃的坐骑上都还有一道箭创。</p>

如此情形返回濮阳城,若是撞上西来的卜己和张伯的队伍,谁知会不会有祸端。</p>

此为事实而已。</p>

乔琰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回道:“郑师于数月前算出天下有变,遣我往京师一探风声,黄巾兴起之下,汉帝不得已解除党锢之禁,果应此言。如今此令虽已传檄各州,但朝中是何态度,却需我回返高密细说。”</p>

在她说到“解除党锢之禁”的时候,梁仲宁那把才放下不久的枪杆又重新举了起来。</p>

有那么一瞬,这还带着木刺的枪杆距离她的脖颈也只有一步之遥,就连意识之中的谋士系统都开始惊恐警告了,乔琰依然眼皮都没动一下,而是继续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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