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诺下了车,便看见一位身穿和服的女人趿着木屐,迆迆然走过来,朝他们鞠了个躬。</p>
两人跟着女人进了小院,里面一间间厢房由木质门分隔出来。女人走到尽头的一间厢房门口蹲下,半跪着拉开门。</p>
厢房里是榻榻米,面向院子的木门大开着,能清楚看到庭院中的枯山水,修剪得一丝不苟的五针松,以及院落边一簇簇盛开的无尽夏。</p>
屋内的冷气十足,初夏的气候,窗门大开着,屋里仍旧凉飕飕。</p>
厢房不小,一位艺伎打扮的漂亮女人坐在凹进去的榻榻米上,一手拿着三昧线,用银杏叶形状的拨子,在弹唱一首《岛歌》。</p>
中间有一道格子木门。门关上则隐约可见,不影响厢房内的人谈事;门打开则可以直观欣赏。</p>
从下车到走进包间,一切都写着一个大大的“贵”字。</p>
这下要挨宰了!</p>
苏诺暗暗在心里腹诽,徒有一种被仙人跳的错觉。</p>
但既然答应了要请他吃饭,她也没多说什么,这点契约精神还是要有的。</p>
余衍霖落座后,一直注视着苏诺。她的五官精致,眼睛尤是好看。一双深邃的黑眸后面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易碎感。</p>
她认真地注视着别人的时候,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探究,想要看看这双眼睛深处藏着什么故事。</p>
余衍霖第一次在发布会门口见到她时,单单被她看上一眼,便动了恻隐之心。</p>
她似乎不太习惯榻榻米,一只腿盘坐着,另一只腿支起,显得整个人随意洒脱,眼睛看向弹琴的艺伎,或者说是看着她手中的三味线,逐渐透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p>
似乎自从两人在车上的对话结束之后,这女孩就一副兴致恹恹的神情,现在看这琴的眼神倒是十分有趣。</p>
“对这三味线感兴趣?”余衍霖开口问。</p>
苏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感兴趣,只是想到了些别的事。”</p>
“想到什么了?”</p>
苏诺没直接回答,眼神落到桌子上的宽口酒杯上,手指在杯沿上缓缓滑动,片刻后才说:“听说,这三味线和中国的三弦琴是同宗。同样是民族音乐的乐器,却是天差地别的待遇。现在有很多用三味线作为主要乐器的曲目,很受欢迎。而三弦琴却逐渐没落。”</p>
余衍霖皱了皱眉,没料到她突如其来的感慨,但还是淡然道:“不是有南橘北枳的说法么?同样的种子,在不同的土壤下,长出来的东西也各不相同。”</p>
“那要怎么确定什么样的土壤才是最合适的?谁想成为枳呢?”苏诺话说得很慢,像是在与他认真讨论一个深刻的道理。</p>
“橘有橘的好处,枳也有枳的价值。”余衍霖拿起清酒,斟满她面前的酒杯,一本正经道:“不管什么土壤,培养出什么果实。各自都有各自的用途,有各自需要背负的命运。三弦琴也不见得就没落了。”</p>
苏诺闻言抬起眼皮注视他片刻,没再说下去。她不知道余衍霖是意有所指,还是随便说说。</p>
人各有命,而有的命会因为一个事件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远离原本的生活轨迹。</p>
苏诺轻笑了一下,坐正身体,拿起手机开始敲字。</p>
余衍霖看着她,提醒道:“你还没说,你去书房做什么。”</p>
苏诺没抬眼看他,敲击手机的节奏加快,过了几分钟才放下手机,朝他轻轻一笑,神情较刚刚要放松许多。</p>
“就跟你不相信我一样,我也信不过你。在此之前,我不能告诉你。”</p>
余衍霖看着她不由轻笑,出了门就不认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