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德荣长公主眉梢一扬。</p>
“猴脸太监？”她似是回想一般，又恍然点头，“你是说邵儿那夜喊的那个？不愧是母后跟前的红人，这事情都晓得。”</p>
外头只晓得李邵疯了，具体是个什么因由，各有各的猜测。</p>
能晓得李邵提起来过猴脸太监的，暂时还不多。</p>
林云嫣也不管长公主这一句是夸是酸，只继续说自己的要求。</p>
“是的，就是那个太监，我想要他的下落。”</p>
“那你问错地方了，”长公主抿了一口茶，“你既晓得邵儿发疯前后状况，那你也该清楚，伺候的人没有看到过所谓的猴脸太监，曹公公亲自搜了一遍亦没有收获。说到底，就是邵儿做梦魇着了，生生吓出来的毛病。”</p>
“这话说与旁人听，旁人都信，但我不信，”林云嫣很是镇定，道，“我虽不清楚那太监如何躲过了曹公公的搜寻，但我想，他一定出现过。大殿下原本还没有疯到分不清做梦与现实的份上。而且，我会来长公主府讨人，自然也是有所把握。”</p>
“哦？”德荣长公主饶有兴致地看着林云嫣。</p>
如果只听前头那些，她大抵会继续与宁安讨论下究竟是李邵做梦、还是恰有其事。</p>
但后一句话……</p>
德荣长公主的确好奇极了。</p>
为何，宁安讨人会讨到她这里来。</p>
她虽然在慈宁宫表达过对李邵的不满，但先前从未过出格举动。</p>
如此想着，德荣也就如此问了。</p>
林云嫣敢提、也就敢答：“从山谷里救回李嵘殿下的是我们恩荣伯府的人不假，但从始至终，我都对他的说辞存了一份质疑。</p>
李嵘殿下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无辜，我这儿也有一些、他多多少少晓得李渡行事的证据。</p>
那日，我与您一道去静心堂，您让我陪着王妃念经，您和殿下说了不少话。”</p>
“仅仅如此？”德荣长公主问。</p>
“以李嵘殿下如今的能力与人手，他无法悄无声息地把猴脸太监塞进毓庆宫，而不留下一点马脚，”林云嫣道，“您做到了，看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但所有事情、只要做过都会有痕迹。因此，这是我的请求。”</p>
德荣长公主把茶盏按在了桌面上。</p>
说的是“请求”，背后的意思是“交换”。</p>
宁安让她用那太监的下落，换取闭口不提。</p>
眼下宫里，圣上病着，曹公公分身乏术，当日被瞒过去后也没有搜查的方向，这才瞒天过海了。</p>
一旦宁安咬死了老太监进过毓庆宫，曹公公首先要查的就是玉棠。</p>
玉棠的身份洗得再是干净，事发前些时日也进出过宫女所，顺着这条线再查……</p>
德荣不敢咬定，一定不会被曹公公揪住。</p>
她深深看着面前的小辈，看着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女孩儿。</p>
宁安打小受宠，这不稀奇。</p>
德荣设身处地想，若她是皇太后，也会宠着这个宝贝疙瘩，又是隔代亲、又是沈蕴留下来的孩子。</p>
况且，宁安长得漂亮，性格温和乖巧，模样脾气都是讨人喜欢的那一种。</p>
德荣怜惜宁安自幼丧母，早几年也关照许多，可她的确没有料到，那个温柔内敛的宁安竟然也有了这般锋芒毕露的时候。</p>
这种锋芒，不是利剑出鞘的寒光，更像是十六夜里的皎月。</p>
银光璨璨。</p>
“宁安，”德荣长公主叹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p>
你看到了我与李嵘说话，想必也早就猜到了我会有所行动。</p>
我是始作俑者，你是作壁上观，邵儿发疯，你得占一半。”</p>
林云嫣不卑不亢，坦然认下了长公主的话：“照您这么说，的确如此。”</p>
长公主闻言笑了起来。</p>
她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若是宁安装模作样说什么“与我无关”、“我当时没有料想到”一类的话，那这谈话也就不用往下去了。</p>
又拿捏把柄，又想全身而退的，都是痴心妄想。</p>
她不与只有痴心、没有决断的人做买卖。</p>
“聪明孩子，”长公主夸了一句，“既然这么聪明，为何今日偏要寻上门来？</p>
你完全可以装傻充愣，不知道邵儿为何疯了。</p>
便是有一日，我被六哥秋后算账，也算不到你头上来。”</p>
“我当然能装作毫不知情，”林云嫣顿了顿，言辞恳切，“但杀母之仇，我做不到明知仇人近在咫尺却无动于衷。原先是找不到，现在既知他现身，又怎能放过他？我的目标只有那猴脸太监，您和李嵘殿下到底约定了什么，我不关心。”</p>
长公主审视了一番，又笑了笑。</p>
是啊。</p>
那猴脸太监，是逼疯李邵的利器，亦是他与宁安的杀母仇人。</p>
就宁安与徐简死咬李渡的劲儿，能放过下手点火的罪魁祸首才就怪了。</p>
母亲两字，最是沉沉。</p>
尤其是幼年失母的，提起母亲总有说不完的念想。</p>
李邵的念想掺杂了利益，但他并非全然不在乎先皇后。</p>
李渡为了生母章选侍，下手毒杀养母董妃。</p>
德荣自己也是，生母早亡，即便皇太后对她十分善待，她夜里梦回也常常见到生母音容笑貌。</p>
这么想着，德荣长公主放松许多，整个人靠着引枕，慢悠悠说话。</p>
“我与李嵘的约定，说简单倒也简单。”</p>
“正如我在慈宁宫里说过的那样，六哥心慈又念旧，时间一久，我怕他依旧放不下邵儿。”</p>
“得永绝后患，可我又不可能一刀把邵儿砍了，我没有二哥那杀人于无形的能耐，且二哥出手太多，宫里必有警觉，一旦邵儿死得不明不白，都会想到下毒上去。”</p>
“你刚才说，只要做过都会有痕迹，到时查到我头上，我给邵儿赔命。我要毁了他就是为了将来过好日子，如此岂不是本末倒置？”</p>
“我有心有路却少个有用的人，这才去试试李嵘，没成想李嵘年纪小、二哥还真给他留了杀招。”</p>
“那猴脸太监当年一把火烧大了、烧毁了二哥的皇帝路，根本不敢露面复命就躲起来了，哪知道过了十几年、又被二哥找到了。”</p>
“那老太监狡诈，李嵘可吃不消他，我拿他那媳妇儿子当人质，逼他进宫吓李邵。”</p>
“原也没料到会直接吓疯了，就是闹得凶些，再拿六嫂的传言推一推，之后就可以不管了，毕竟想借东风的人多的是，却没想到、大抵是天注定了，邵儿就是疯了。”</p>
“这样也好，平心而论，我是不愿意拖六嫂下水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