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齐了，屋里也就摆了桌。</p>
一人一盅羹汤，徐夫人摸了摸温热的盅边，道：“晓得你今日回来，桃核斋那儿从晌午就炖上了，傍晚送过来、让在灶上温着。”</p>
林云嫣掀开，金汤浓郁，香气扑鼻。</p>
“何家嬷嬷的手艺真好。”她夸道。</p>
徐简拿勺尝了一口，鲜味十足。</p>
宫里御膳自然也好吃，但对他来说，尝到了何家嬷嬷的手艺，“回家了”的感觉才真深刻踏实。</p>
徐夫人的晚膳素来用得不多，今日高兴，不由多用了小半碗。</p>
徐简没有着急走，坐着与她们说边关事情。</p>
他愿意说，徐夫人肯定也高兴听，裕门风貌与京城截然不同，只听着就觉长了见识。</p>
“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过，”她感慨道，“只可惜从未亲眼见过。”</p>
徐简抿了口茶：“打退西凉，又收复了关外几座关隘，裕门如今也算安稳。”</p>
闻言，一直只听不语的刘娉突然抬眸，眼神在林云嫣与徐简之间转了转。</p>
没忍住，她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p>
徐简既然引出这话题了，自不会藏着掖着：“的确有些想法，想趁着空闲些出去走走看看，当然也得请了圣上与皇太后的首肯。”</p>
徐夫人恍然，略一思量，道：“这事不错，就是马上要过年了。”</p>
“怎么也得等到年后，春暖些。”林云嫣笑道。</p>
徐夫人赞同。</p>
夜沉了，徐夫人催他们回去歇息。</p>
刘娉送了兄嫂出去，转头回来问徐夫人：“母亲，我们能不能也一道去？”</p>
“孩子气！”徐夫人笑着嗔了女儿一眼，“他们小夫妻出门，还携家带口上了？你不嫌自己碍事，我可不去碍事。”</p>
刘娉嘿嘿直笑。</p>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怕母亲嘴上应着，心里其实没有那么愿意，只不过顺从惯了。</p>
但母亲的反应告诉了她答案。</p>
母亲乐见其成。</p>
徐夫人的想法说来也不复杂。</p>
出远门，人多就累赘。</p>
阿娉还未说亲出阁，府中少了阿简与郡主，也不会只她一人、空荡荡的。</p>
徐夫人在这辅国公府中，尝过太久的“一个人”了，饶是现在这般年纪了，她依旧不喜欢那种滋味。</p>
当然，她可以忍着不说话，但阿简与郡主都是极其心细敏锐之人，行事也会替她考量。</p>
若是阿娉嫁出去了，他们定然会提出来、接上她一道出门。</p>
可小夫妻兴高采烈的，她一个长辈跟着，也难免有不方便的时候。</p>
徐夫人断不会去碍事。</p>
因此，若是来年开春出发，前后玩个一两年，几方都合适。</p>
最重要的是，徐夫人很清楚，阿简与郡主都不是贪玩之人。</p>
与其说想去游山玩水，不如说不得不去。</p>
这种迫不得已的状况下，一家老少走得一个不剩，绝不是好事。</p>
旁的道理，徐夫人恐怕领会得还没有那么快，但她出身将门、她是戍边大帅徐莽的女儿，她最清楚的一点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在外，必须有女眷亲人留在京中、留在圣上眼皮子底下。</p>
阿简他们离京，当然也不是“将在外”的状况，但徐夫人还是想留着，给阿简省点事。</p>
这两年，为了裕门、为了大殿下，阿简的事情够多的了。</p>
徐夫人盼着徐简能歇一歇，而徐简天未亮就又起了身，梳洗准备上朝。</p>
宫门前，徐简寻了林玙，恭谨行了礼。</p>
人多眼杂，翁婿两人也不好说要紧事情。</p>
徐简道：“下朝后，我想先到御书房面圣，午前与郡主一道回伯府。”</p>
“老夫人昨儿就惦记着了，”林玙拍了拍徐简的胳膊，道，“不过，正事要紧。”</p>
他们翁婿说话，旁人即便有心与徐简示好，也没有厚着脸皮凑上来。</p>
只安逸伯这样本就熟悉、交好的，乐呵呵打了招呼，约着要趁年节多吃两碗酒。</p>
待上了朝，金銮殿上，只听圣上声音，众臣就晓得他今日心情不错。</p>
没有谁想不开泼冷水，朝会上也算君臣具欢。</p>
下朝之后，与徐简一道往御书房去的还有定北侯。</p>
昨日，圣上说的是让定北侯休息几天，安顿安顿家里状况，但侯爷哪里敢托大，今儿依旧来了。</p>
徐简便先让了定北侯，毕竟他自己这里算是一堆朝事家事，还备了些圣上听了恐不会太爽快的说辞，还是别害定北侯也跟着忐忑了。</p>
“曹公公，”徐简唤了声，“圣上说，我若想见大殿下，就跟公公提一声。”</p>
曹公公知道这事儿，左右看了看，让徐简借一步说话。</p>
“杂家与国公爷掏心窝说一句，大殿下的状况不怎么好，不是一定得去见一面。”</p>
徐简敛眉，低声道：“到底君臣多年，我又伴殿下观政……”</p>
“国公爷重情义，”曹公公感叹道，“既如此就稍稍去露个面，杂家听毓庆宫报上来的，殿下一整天里，要么睡觉，要么说些颠三倒四的胡话，头脑真清醒的时间恐怕还没有一个时辰。先前殿下突然清醒了会儿，那头赶紧报了，可还没等圣上赶到毓庆宫，殿下又糊涂上了。如此好几次，也就……”</p>
话没说尽，但徐简听懂了。</p>
次数多了，毓庆宫不会抓紧报了，怕圣上埋怨，也怕半道上出状况。</p>
毕竟是大冬天，寒冷不说，地上也不好走，尤其是下雪天，更是马虎不得。</p>
万一圣上着急赶路磕着碰着，谁担待呢？</p>
徐简对曹公公道了声谢，曹公公点了个小内侍引徐简过去。</p>
毓庆宫依旧封宫。</p>
日常吃穿用度上经手的宫人也十分小心，仔细核对人与物之后才能交接。</p>
有曹公公的腰牌，徐简很顺利进去了，又由郭公公引到李邵面前。</p>
李邵醒着，坐在大案后头，上头摆着文房，堆叠了几本折子。</p>
高公公在旁照顾着，见了徐简，忙问了声安。</p>
李邵浑然未觉，翻开一本折子，瞪着眼睛看了看，突然抬手往地上一砸：“狗屁不通！”</p>
地上已经扔了好几本了。</p>
徐简弯下腰，想要帮着捡起来。</p>
高公公赶忙悄悄摆了摆手，走到徐简边上，压着声音道：“等殿下都扔完，晚些一道再捡。”</p>
现在捡了，就是又叠在那儿等李邵继续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