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冒了新芽，京城从冬入春。</p>
前两日诚意伯府收到了段之淮的信，说是不日便能抵达京郊渡口。</p>
娘家来人，又是来商议孙女婚事，小段氏格外看重，催着林珣去渡口安排好客栈。</p>
也是巧了。</p>
小厮刚定下饭菜，就听说江南来的船舶已经进了这段河道，排着队等靠岸了。</p>
他欢喜极了，一面让人回府里报，一面去岸上候着。</p>
晌午时，林珣与陈氏带着林云定和林云丰到了。</p>
段之淮与父母双亲，还有段之羽一道正在客栈歇脚，热菜热饭饱了肚子。</p>
两厢行礼问候。</p>
段氏书香，段之淮这一房不算鼎盛，但族中气度都在。</p>
五官生的具是温和仁厚模样，叫人心生好感。</p>
林珣一看就放了心。</p>
相由心生。</p>
陈氏原就不怎么担心，段氏族中规矩多，她听老夫人说过不少，其中一些细细碎碎地，要她来说还有些不近人情，但这样的人家里、除非生了个坏胚子，要不然都歪不到哪里去。</p>
再者，段之淮的教养摆在这里。</p>
待段之淮彼此介绍一番，林珣才道：“外祖家亲人进京，又有长辈同行，原本我那大哥也要一道来迎，只是他今日当值，不好离了衙门，只能夜里接风时同老太爷敬酒赔礼了。”</p>
陈氏亦笑着问：“说起来，怎得没见到老太爷？”</p>
段之淮的祖父也来了。</p>
他是小段氏的族弟，年纪差了两三岁，从前关系也还不错。</p>
隔房的两个姐姐先后嫁入京中，一位早早病故，一位继之，虽是常年都有书信往来，但始终没有机会再踏江南故土。</p>
几十年里，族里进京拜访的也都是晚辈，说几句家乡话，但始终不及幼时就认得的。</p>
因此，老太爷这次说什么也要一起来。</p>
坐船比马车轻松，趁着他的身子骨还吃得消，看看京城、也看看族姐。</p>
若无意外，这恐怕是他们最后一面了，亦是族姐最后一次见“认得的”亲人。</p>
“祖父有些疲乏，在客房小睡。”段之淮道。</p>
等老太爷缓过来后，一行人回京城去。</p>
陈氏坐在马车上，笑着与段之淮的母亲道：“郡主与国公爷离京有小两月了，这次遇不上，不过他们说了想去江南转转，到时候还要劳烦族里。”</p>
“哪里能是劳烦？都是自家人。不瞒你说，族中长老们多盼着能与亲人们见着面，一大家子人，有出去做官就在那儿扎根的，有远嫁了的，只靠书信晓得状况。山高路远，见面不易，能有机会回江南看看、说说家常，多好啊！这次晓得我们老太爷进京，与你们老夫人相熟的长辈都羡慕极了，若不是各有各的状况、身体也撑不住，也都想来。”</p>
陈氏听得心里软乎乎的。</p>
她听得出来，这不是什么场面话。</p>
果然，信郡主的错不了，往段氏族中选人、选段之淮，很靠得住。</p>
唯一让她不舍的，还是远嫁。</p>
可这些都能商量的，段之淮之后还要来京中念书，或许还要考官，远与近，谁能说得准。</p>
说不定会和云静一样，丈夫留作京官了呢？</p>
说起来，二嫂苦了这么多年，只云静一个心肝为盼头，留在京中，也彼此多个照顾体贴。</p>
一旬之前，云静诊出身孕来，可把二嫂激动坏了。</p>
“我连吃饭都热络得能多吃半碗！”</p>
二嫂就是这么说的，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p>
进京时华灯初上。</p>
诚意伯府大门打开，迎接远客。</p>
小段氏和老太爷姐弟两人握住了手，眼中含泪，一肚子话无从说起。</p>
晚辈们劝说着，让他们保重身体，又说既是小住些时日，总能把心里话都说完，才算是都稳住了。</p>
接风宴上，特特上了几道江南菜。</p>
小段氏感慨道：“我早已经是京里口味了，但每年总有些时日特别想念江南味道，也请过几位江南厨子，吃着是那个味，却又总少点儿什么……”</p>
少的就是乡情。</p>
段之淮的母亲在看林云芳，越看越喜欢。</p>
小姑娘大大方方，又不失乖巧，说起事情来脸上红彤彤的，着实可爱。</p>
想来也是，这位嫁在京里的姑母养出来的姑娘，不会差的。</p>
都说继母难当，族中当年选自家姑娘再入京，也是不想前头留下来的嫡长子出状况，更放心自家人。</p>
而这位姑母没有让任何人失望。</p>
继子、庶子、亲子，她各个用心仔细，一家老小和睦团结，这份答卷足见人品，见一府的人品。</p>
没有一个搅事精。</p>
这是最要紧的，无论家大家小，谁会喜欢搅事的呢？</p>
陈氏低声说着：“云芳性情天真，前两年险些被心怀妒忌之人陷害污蔑，好在她姐姐护着、才没有叫人算计了去。如今又长了几岁，看着是比从前机灵多了，不会吃闷亏还不晓得如何替自己解释。”</p>
说的段家太太心疼极了。</p>
段家人进京，既是探亲访友，也是为了商议婚事。</p>
两厢合意的事情，又是自家人，商量起来亦不复杂。</p>
因着两地路远，前头章程只在京中操办好，只等秋日里在江南办婚事。</p>
陈氏替侄女们操持了两回，这一次经验十足，风风火火。</p>
末了，她还与林云芳道：“秋日好啊，秋高气爽，一路行船南下，我听说两边岸上可好看了。”</p>
林云芳嘀咕道：“哪里好了，时间这么赶，我岂不是见不着我的小外甥出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