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嫁过去、在那儿过了年，开春再随姑爷一道回京，陪姑爷备考，”陈氏算得明明白白，“我同陈桂都说好了，老实巷里留套风水好的给你们住。”</p>
老实巷的房子紧俏得很，根本不愁租赁，还多的是人拐着弯想从荆东家他们手上买。</p>
卖自然是不卖的，于是求房的恨不能高价把别人挤出去，自己占那恩科时三甲住的屋子，也被荆东家以租价不乱涨为由拒了。</p>
生意做得规规矩矩，便少了许多非议。</p>
今年又是科举年，年前就空出了不少房子、只等官府安排考生住下。</p>
不久后，等揭了皇榜，又有一阵要热闹。</p>
待一切结束，老实巷重新开始放开出租时，就留下一套来，里头刷一刷、布置好了，等来年小夫妻回京，正好可以住。</p>
“住老实巷？”林云芳奇道，“不怕别人说闲话？”</p>
“怕什么？”陈氏道，“我们是信风水，又不是不交租金，不止人住在老实巷，我还要去寺里多拜拜、多求求，当长辈的不能替姑爷念书，也就求神拜佛能出点力了，是吧？”</p>
林云芳被母亲说得一愣一愣的：“是吧……”</p>
陈氏越说越高兴：“郡主前几日的信上说是已经启程往蜀地去了，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也不晓得秋日能不能赶回来送你去江南。”</p>
林云芳直乐，道：“二姐给我们送信简单，我们给她送信，那是青天的青天，吃不准他们走到哪儿了，她怕是都不晓得京里有什么事情。”</p>
“那也无妨，”陈氏笑眯眯地，“不是说过年会回来吗？差不多赶上云静生产，等开了春，郡主一准向江南去接你们回京。”</p>
总归是，要么送、要么接。</p>
多好！</p>
慈宁宫里，皇太后也在念叨林云嫣。</p>
走了不过两月，信送回来不少，就像出行前说的那样，隔三差五就送，还编了号，就怕送来时会有疏漏。</p>
皇太后就跟着林云嫣的信，随她“一道走”。</p>
近来眼神不如从前好了，但林云嫣的信，皇太后都是亲自看的，反反复复地看。</p>
看上头写“定国寺别处都修缮了，只旧址照着圣上的意思保留下来，常年风吹日晒，显得越发破败，听住持说，恐有一日会完全坍塌。”皇太后就唉声叹气，眼眶湿润。</p>
又写“破旧的地砖上冒出了许多杂草，嫩绿嫩绿、生机勃勃，当日在这里遇难的母亲、先皇后与其他人是不是也已经重新投胎，有了新的人生。”皇太后又感慨不已，盼着他们来世都能大富大贵、一生顺遂。</p>
后头还有“父亲曾问过我‘人要是死了，魂魄还会留世吗？’，他说他认为有，说母亲会看着我们，可能会在宝安园那桂花树下，我若有话要对母亲说，就站在树下说给她听。我觉得很有道理，若母亲已经投胎，就听不到我说了什么了。”皇太后忍不住抹了泪。</p>
前两天送来的信上，许是林云嫣也晓得先前写得太伤感了、会让皇太后难过，她这次又补了不少。</p>
“投胎也不是坏事，母亲一生虽短，但从未有害人不义之举，又是为了救人而亡，积攒了很多阴德，寺中这么多菩萨都看到了，想来母亲能投一个很好的胎。说不定有一日她会来我梦里把她的去处告诉我，那时候我肯定立刻跟您说，我们悄悄地去打听她。”</p>
俏皮又心暖，皇太后那时抚着信纸，久久不肯放下。</p>
最新的一封信上，说他们正往蜀地去。</p>
“去走陆路，不会走得很快，沿途好玩的好吃的都想试试，返程时想走水路，感受感受李太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其实是我知道，阿琪姐姐见了我，定是有许多东西要让我捎回来，一些给我，一些给您，还有京里那么多亲朋好友，我这辆小马车装不下那么多，只得行船了。”</p>
皇太后笑着与王嬷嬷道：“就她会打算，全是心眼！”</p>
王嬷嬷也笑：“奴婢听得心里真热乎，就掰着手指头等着郡主们捎礼物来了。”</p>
“那手指头可不够用，”皇太后哈哈道，“拿个册子，一天天给她们记着，到时候数数哀家等了多少天。”</p>
王嬷嬷自是说“好”。</p>
皇太后谈兴足，原本有林云嫣陪着能说不少话，这些时日身边少了个人，浑身都不自在。</p>
偏眼下前朝后宫各有心思的当口下，另召见几位合眼缘的姑娘亦不合适，也就因林云嫣出发前提了几次“朱绽”，皇太后召她来说了话。</p>
“也是个好孩子，”皇太后与王嬷嬷点评道，“现在也是苦尽甘来。”</p>
过去两年多了，朱绽讲述起往事来情绪平缓很多。</p>
她曾被拖进泥潭里、深陷其中，险些就沉下去了，可她最终还是爬出来了，洗去了一身的泥，干干净净往前走。</p>
皇太后在朱绽身上看到的是那股生命力，让她相信当日留下这孩子的命、没有留错。</p>
“听说兵部任侍郎同朱姑娘的大舅舅在景州时共事顺利愉快，很是欣赏他，想把人提拔上来做个主事，”王嬷嬷道，“吏部那儿应是准的。”</p>
皇太后评道：“任大人机灵着呢，沾了各处面子。”</p>
一位捐官，自地方上正八品的县丞到京中六部正六品的主事，这一步迈得不可谓不大。</p>
任珉去景州调度军需前，徐简就与他提过承远县丞于复，而年初时保安侯府婉拒了所有替喻诚安说的亲，近来又与于家那儿多了些往来，明眼人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p>
提拔于复，既向了辅国公府，又顺了保安侯府。</p>
“当然了，”皇太后笑了起来，“也是自己有能力，做事稳当出色，才能抓住机会！”</p>
本就是个可用之才，还有一些公侯府支持，任珉又不傻，何乐而不为呢？</p>
“等两家定婚事了，哀家也添份礼。”皇太后道。</p>
朱家是那么一个结局，朱绽只外家作依靠，保安侯府自是端正，但外头也会有搅事兴风的人。</p>
皇太后表一表态度，能让“有心人”收敛不少。</p>
时至五月，京里渐渐热了起来。</p>
林云芳过了小定，段家人出发回了江南，准备秋日迎娶事宜。</p>
林云静的胎坐得很稳，就是总犯吐，这几日胃口不佳，让黄氏很是惦念。</p>
虽有嬷嬷陪着，但余璞担心妻子，又怕岳母操劳，便提出夫妻两人回伯府住一段时间，如此各方都能放下心来。</p>
两年的官场磨砺，余璞已经学会了坦然直面自己的“优势”了。</p>
他是诚意伯府的姑爷，在京中能迅速站稳、正是得益于此，他要做的就是不辜负岳家的支持，把一身学问都发挥出来，与云静琴瑟和鸣，待岳家长辈敬重孝顺。</p>
余璞有这份能力，也有这份信心与决心。</p>
五月末，喻诚安与朱绽定了亲事，皇太后赏了不少好东西到于家。</p>
小于公公奉命去宣。</p>
先说“老于家得了门好亲事，同姓都跟着脸上生光，与有荣焉”，又说“这份是定亲礼，等完婚时皇太后另有添妆”，笑容满面、和和气气，话说得好听极了。</p>
于复刚得了调令、还没有回京赴任，于家舅舅舅娘面子薄，被小于公公说得不好意思极了，还是朱绽来解了围。</p>
小于公公又把一封信交给朱绽：“郡主送回来的，说是算着朱姑娘您差不多要定亲了，给您贺喜。”</p>
朱绽接过，笑盈盈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