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眯眯地说,“你说这个传言如何?”
他面前的人心底一冷,垂下头道,“可是皇帝那边……”
李申冷哼一声,“秦巍那个药罐子突然出城,肯定是知道了秦知意遇害的消息,想要亲自去寻他姐姐。想必他知道是谁动的手,他若心怀怨恨,皇帝是不可能留着这么个祸害的……”
“就算知道他掀不起任何波浪,也要斩草除根。”
他面前的人点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李申继续抚掌笑着说,“秦家所有人死于非难,群龙无主,而秦知意辛辛苦苦地所训练的这支勇猛的军队……老夫就笑纳了。”
他就不信了,当秦家人都死光了,这支所谓的忠诚的军队会就此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
金钱,美人,官途……
总会有人在这样的诱惑之下,接下他李申所抛出的橄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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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
公主府。
齐国公主拨开珠帘,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素白的脸。
她微微皱起眉头,“简唯是被秦知意射伤的?”
婢女吞吞吐吐地继续道,“是的,简将军被秦家军的统领在城墙上隔了老远用箭射中,换作常人怕是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但是好在简将军的体格强健,大夫们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人从鬼门关中拉出来,今天刚转醒。”
瞥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婢女继续道,“不仅如此,梁国还欲要和大周签订合约……”
齐国公主低下头,喃喃道,“果然……我们当初还是小瞧了她……”
她站起了身,扼腕道,“秦家……”
“大周有这样的人才,真不知是怎样的福气。”
她叹了一口气,“若是我齐国也有这般将才,那么一统江山便不在话下……”
“罢了,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你速与我去看望简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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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缓缓起身,单薄的里衣微微滑下一截,漏出白皙的锁骨,他微微扬起弧度锋利的下颌,薄唇对上药碗的边缘,面色如常地一饮而尽。
“皇兄,你就让我进去一下嘛!好歹让我看看简将军怎么样了!”
就在床榻边的椅子上,一个身着黄袍的人懒洋洋地挑起了眉头,继续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进人家男子的住处,也不知害臊。”
齐国公主在外边拍着门,气鼓鼓地说,“我都不在意,旁人有什么好说的,你快叫他们放我进去!”
那个身着龙袍的人犹然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但是一双黑色眼眸中沉淀的却是与他年纪所不符的世故与心机,他扯出一抹笑容,“你不在意,简爱卿可在意极了,你还是乖乖在外边带着吧,嗯?怀柔?”
怀柔公主瘪了瘪嘴,“他是病了,但也不用你这个皇帝这么低三下四地在里边亲自照顾着吧,你快让我进去,我就进去看一看!”
年少的帝王揉了揉眉心,“罢了,就让她进来吧,再不放人进来,她怕是会上房揭瓦了。”
怀柔公主得了许可,立刻笑嘻嘻地踏了进去,还不忘夸赞道,“皇兄,您真是世上最好的皇兄了!”
只是,当她与床榻上的简唯对视之后,她是怎么笑都笑不出来了。
她低下头,有些愧疚地说,“简将军,不,师傅,怀柔来晚了。我……我就来看看您,没别的意思。”
年少的帝王噗嗤笑了一声,“也就只有简唯能够治得了你这个泼猴。”
简唯抬起头,露出了一抹平淡的笑容,“多谢公主关心,臣无碍。”
看着简唯苍白的脸色,怀柔公主握了握拳头,皱眉道,“这个秦知意太过分了!亏本公主还那么欣赏她!”
年少的帝王露出一抹笑,不紧不慢道,“怎么,在你看来,两军交战,人家必须手下留情才够对得起你的欣赏?真是够蠢的。”
怀柔公主撇了撇嘴,“皇兄,你……”
她话未说完,就被进来的人给打断了。
她皱起眉头,看着那个人迅速地凑在自家皇兄的耳朵边上细语了几句。
而年少的帝王在听过之后,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缓缓站起身,笑着说,“怀柔,没想到,有人比你还要蠢。”
怀柔公主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睁大了眼,“……啊?”
齐国的君王用手抵上了唇角,轻叹一声道,“秦知意死了。”
怀柔公主瞪大了眼,“她死了!?”
床上的简唯也愣住了,一向面无波澜的面孔出现了一丝缝隙,连着端着药碗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齐国君主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丝惋惜,“良将未择明主。”
怀柔公主一下子明白了,气急败坏道,“是大周的那个老不死的杀了她?他真是愚蠢!难不成以为秦知意死了,秦家军就成了他的了么?”
说罢,怀柔公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拿着剑笑着搂着自己的女子,她的鼻头微微一酸,“秦家……真是可惜了,若是他们跟的人是皇兄,哪还会有如此飞来横祸。”
齐国君主勾起一抹笑容,“他是怎么想的我无从得知,只是我想,等消息送过去后,梁国那边应该很快就要毁约了。”
想了想,这位身着黄袍的少年眉宇间流露出一丝阴鸷,“我们尚不能仅仅坐山观虎斗,更应该,让这把火越烧越旺……”
他缓缓转动着大拇指上边的玉扳指,沉声道,“你们让那些派去大周民间的人,将秦知意受人陷害的传闻大肆传播,最好点明是大周的皇帝惧她功高盖主,特意想将他们秦家赶尽杀绝。”
怀柔公主有些了悟,然后皱眉道,“大周的百姓……会相信么?”
身着黄袍的少年上前,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发顶,笑着温声道,“傻瓜,这本就事实啊。再说了……”
少年抬起头,眼底暗涛汹涌,继续扬唇道,“不管信不信,只要怀疑的种子埋下,就总会在某一时刻,生根发芽。”
·
鸟雀轻啼,山林中的第一缕阳光射入,照亮了一丛不知名的野花。
一个猎户在这山林之中穿梭着,他背上背着弓箭,早早就出来打猎。
如今已经入了冬,猎物是越来少了,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在等着他带吃的回去。
猎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正当他在丛林中漫无目的地探索着的时候,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从远方传来,猎户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上去。
走近了一瞧,发现地上躺着几个人的尸体,血液还未完全干涸,似是刚遭袭不久。
猎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喃喃道,“不像是野兽所为……”
他叹息一声,“怕是遭遇劫匪了。”
他蹲下身子,又蹙起眉头道,“不对啊,若是劫匪的话,怎么财物都在呢?”
想了想,他越发觉得不对劲,就在这时,一只染满了血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腕。
这只手的肤色极为苍白,在血色的映衬下极为触目惊心,似是常年因为不外出的原因没晒到阳光,和猎户黝黑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猎户面上有些吃惊,他顺着这只手,将压在他上边的那个尸首移开。
也是奇怪,他上边的那个已经死了的中年男人,好像在死之前一直都在拼命护着他,背后被刀剑砍得血肉模糊,却死死地抱住了身下的那个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让他身下那个人到现在都留了一口气吧。
等将他完全拉出来之后,猎户才发现,那只手的主人有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那眼睛里带着亮光,死死地盯着他看。
仍能看出是个极为清隽的少年。
他的胸前被砍了一刀,血水浸透了衣襟。胸前的起伏越来越微弱。
猎户皱起眉头。
接着,那个只剩一口气的少年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自己。
他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将这件他视若珍宝的东西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干裂的唇缓缓张了张。
猎户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按理来说,在山林里遇见了这种场景,无论是劫匪,还是仇杀,都应该有多远走多远,以免惹祸上身。
可是当猎户看见这少年面上的神情之时,他犹豫了。
他将头低下,侧耳倾听这少年想说什么。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他说,
姐——姐。
猎户怔怔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怀中那个染血的平安符。
然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罢了,谁叫正好让他碰上了。
只此一次,下次可绝对不能再多管闲事了。
猎户将这个少年架在了自己的背上,向远处的树荫中走去。